清晨已过，太阳高悬，金光穿过枝叶洒落。雾气未散，林间像是挂着一道道淡金的帐子，有如仙境。
慕容旭看着从林子中走出的人，几乎停住了呼吸。
终于又见到她了。
他们上一次相见，也是在战场上，比起那一回，现在的凤无华更加稳重从容了。梁霖告诉他凤无华去了卫国，那个草原上的国家，好像那里的风在她的身上也留下了痕迹
“别来无恙？”凤无华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慕容旭没有想到她会率先开言，还会有这样亲近的笑，但是他转眼就意识到这笑容和自己无关，而是对着他身后的百里宇。
百里宇刚刚已被赵军打到了马下，这会儿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抖抖土，不忘保持文人的礼貌：“托公主的福。”
他细细地看了凤无华好半天，叹气道：“公主受了不少苦吧？”
凤无华说道：“一言难尽，我们一会儿细说。”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慕容旭不存在。慕容旭之前只觉得百里宇对凤无华是一厢情愿，而此刻看来，他们两人确实有不一般的交情。
至少，凤无华会对百里宇笑。
慕容旭从没有想过，他堂堂赵王，会嫉妒宁国小小的太子。
他冷冷地说道：“本王刚刚下了什么命令？”
他身边的士兵连忙提起刀，冲向了孤身一人的百里宇。
两名士兵才踏出步子，便被铁箭射穿了胸甲，前后倒在地上。
这一次出手阻挠的却不是凤无华了，而是她身后数以百计的弓箭手。
凤无华说道：“赵王，放下百里太子，我让你走。”
慕容旭冷冷地勾起嘴角：“你学会说大话了？你以为我身边只有这些人吗？不过你若不是敢作敢为，我也不会……”
凤无华不待他说完便摇头：“赵王又怎会以为我只带了这些弓箭手呢？”
慕容旭皱起眉：“怎么？”
“齐擎也来了吗？”百里宇大笑起来，“上次见他他还和咱们装失忆，这次我要好好教训他！”
现在是说笑的时候吗？
凤无华瞥了百里宇一眼，百里宇立刻老实了下来。
“百里，你现在就用哨子联络卫国骑兵。”凤无华说话时目光全不在慕容旭脸上停留，竟然是全不担忧他的行动。
百里宇满怀疑虑，从马上的小袋子里拿出一支短哨，那是卫国骑兵在草原上用来联络的工具。
草原空旷风大，人声难以传远，于是骑兵之间常用尖厉的哨音传递信息。百里宇开始率领凌云骑兵后，他也得了一支哨，闲暇时和卫国人学了各种哨音的意义。别人把色子当传信用的工具，他权当是个乐器，因为有乐子，倒是进步很快。
百里宇含住哨子，吹出三长一短的信号，这是寻求同伴的意思。
尖尖的哨子回荡在山里，好一会，从山谷里传出了回音。虽然虚弱，但确确实实是宁国人的哨音。
“许将军！这是他的哨子！”百里宇打小除了学武不行，其余都很在行，音乐一事更是拿手。两把同种的乐器都过耳一次，他就能分别出两者音色中的差别。
“太好了！他还没死！”他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凤无华冷静地说道：“传讯给他，反攻。”
“反攻？”百里宇忧心忡忡地望着山谷，“他们应该已伤亡很重了吧。”
凤无华淡淡地说道：“放心，卫国的骑兵没有这么轻易死绝。”
百里宇看了她一眼，虽然半信半疑，但终究相信凤无华的判断。
他吹出一阵短促的哨音，山谷中的哨音以一样的方式回答了他。与此同时，山谷外不远处想起了浑厚的号角，声音震得林木几乎一颤。
慕容旭一直静静地看着，任凭一切发展。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凤无华吸引，他看着凤无华指点百里宇，他甚至好奇她会用什么对策对付自己。
直到号角声起，他终于从沉迷中醒来：林中就是齐擎的军队。
百里宇拍着身边的老树微微一笑：“这偏僻的山沟里，今日云集两位国君，一位公主一位太子，山若有灵，都要感谢命运垂青了吧？”
他说着说着，收起了笑容：“不知道今天葬身于此的是谁啊！”
林中响起扑簌簌的箭声，随后便是一浪一浪的惨叫，可以听到有人从高处摔落深处的声音。每次有摔落的声音，山谷里便有一阵欢呼。
“赵王，今天的齐军也不是从前的齐军了。”凤无华终于将目光移向了慕容旭。
因为从南齐逃来了不少难民，齐擎的军队增添了不少青壮士兵，他们虽然不及老兵有经验，但是对赵国的仇恨却是比什么都有效的激励。
再加上南齐过来的工匠促进了铸造术，齐军的军备也一日千里地改进了。
刚刚袭击慕容旭手下的铁箭，就是新打造出来的利器：长箭通体用黑铁铸造，发射时要靠特制的硬弩，铁剑射程远，冲力大，被击中的人就算不死也会被钉在地上。
这还只是无数新军备之一。
慕容旭看了死去的两名赵军身上的箭，已经明白了齐军的进步。
山谷上赵军的喊声渐弱，慕容旭知道他们被齐擎啥了个措手不及，已经兵败如山倒。
果然，山谷中传来了马蹄声，困在谷中的骑兵正试图搬开石头。他们的人多，像百里宇那样纵马跃出实在危险。
慕容旭并不恋战，打马转身，不忘回头看看凤无华：“三公主，今日匆匆见了一面，知道你没事本王很欣慰。放心，我们会再见的。”
他转身的时候手臂一带，马鞭扫过百里宇。百里宇根本躲避不来，脸颊生生挨了这一鞭。
凤无华顾不得追赶慕容旭，下马到了百里宇身边，拿开他捂着脸的手，之间一张流血的脸颊。
她拿出药给百里宇疗伤：“慕容旭，他真是睚眦必报的人。在你手上吃过亏，无论如何要给你苦头。”
“哈哈！一道鞭子换十几场胜仗，很赚啊！他慕容旭要是真有胆子，就该一刀劈了我。”百里宇经过草原和行军的洗礼，已被初遇时豪放了许多。
“因为他知道劈了你小子，无华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大山。”
他们身后走来了满身盔甲的齐擎，他的手中还扶着一个人，是满身血迹的许将军。
百里宇大步过去搂住了他：“老许你还活着！来，咱们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