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擎驾着快马冲到城外的粮仓，远远地他便看到粮仓外攒动的人头，充耳所闻都是谩骂。
“怎么回事？”
守卫粮仓的人上前回报：“不知怎么回事，三公主来巡视的消息一传出去，附近好多老百姓都凑了过来。原本我们以为是来瞻仰公主风采的，没想到他们……”
守卫抬头看看齐擎：“骂得十分难听。”
“妖孽快滚出来，少来祸害我们的将士！”
“你就是活妲己！”
“滚出齐国！”
齐擎对卫兵下令道：“驱散百姓！记住，不要用暴力。”
说罢他一夹马腹，径直冲入仓库大门。
看到官府扭送来的魏心雨，又听到凤无华在路上遭遇百姓投掷石块，齐擎当下舍了手中军务，快马加鞭赶上她，生怕她再有意外。
没想到，粮仓这边同样风声鹤唳。
街上的事尚且可算做有魏心雨背后主使，这里的百姓确实群情激奋，却是没有作假的痕迹。
百姓对她的怨念已到如此地步？可是这之中有八九分其实是因他而起。
念及此，他不禁自责。
只希望无华不会因此伤心，因此与他落下心结。
然而找到凤无华时，她正在细细地看着账册，眉头轻轻蹙起，聚精会神，全然不为外界扰乱。
齐擎松了口气，笑道：“你倒轻松。”
凤无华抬起头，看到是他，云淡风轻地一笑：“我可一点都不轻松。今年雨水不足，粮食收成不好。这一冬天，怕是难熬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自有对策。眼下还有更大的危机。无华，外面的喧嚣你听不到吗？”
“原来你说那些百姓。难道世子认为，我堂堂公主，要和百姓口沫横飞地打嘴仗吗？”
齐擎微微一笑，看向凤无华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钦佩：“有时候我真要敬佩你的心大。被这么多人点着名字骂，你竟半分也不恼。”
“怎么恼？百姓是齐国之本。有句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是你战胜齐王的根本。”
齐擎望着她，许久说不出话，只有双目闪闪发亮。
“无华，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越来越像一代贤后了。”
他的话真正让凤无华出乎意料了。
“哪里的话，这不过是很普通的觉悟，读几本书就知道，可当不得世子谬赞。”
她低下头，继续看她的账册。
齐世子妃的头衔她尚且觉得太沉重，什么贤后，她实在提不起兴趣。
“不，这不是谬赞。无华，我会成为齐王，而你，是我唯一认定的王后！”
凤无华抬起头，看到齐擎的额头上还闪着汗滴。那是因为他马不停蹄赶来保护她。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那双执着的眼睛，她忽然觉得，或许点头答应也不错。他们已一起经历那么多，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等到这场风波过去，她会给齐擎他期待的答案……
三日之后，凤无华展开了下一项行程。
齐王大军声势不减，向前逼近。而镇安王军决不能一撤再撤。两军交战迫在眉睫，整顿军需装备迫在眉睫。
尽管百姓对凤无华妖姬祸国的话题兴致不减。她依然我行我素前往了兵营。
“不行。今年冬天必是寒冬。只为士兵准备夹衣绝不够。监军，动员百姓，为将士准备棉衣。不必说是我的命令，以世子的名义发布号召即可。”
监军在簿子上记下她的命令，随即愤愤不平起来：“三公主，明明是您奔波劳碌，现在却连告诉旁人都不敢。下官虽是文官，在军中久了也有几分直脾气，实在为您不值。”
凤无华继续向仓库深处走去，对跟在身后的监军道：“无妨。我与世子不计较这些。监军，你与其为我不值，不如检查一下这些弓弦为何都松了？”
监军老脸一红：“疏忽了。不想公主看得如此细致……”
“镇安王军人数上本就吃了亏，所以每一位将士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我们要极力保全。远程弓兵是我们最重要的兵种，你万万不可大意。”
监军听到她话中诸多似懂非懂的名词，越发觉得敬佩：“三公主真是深不可测。之前两次下官按您的意思增加了些装备，士兵都称赞您明智，真是令下官自愧不如。”
“没什么，有用就是最好的。”
两人说话间走出仓库，正要去往士兵营房，忽然听到营外震天的喧嚣，仔细听来，还有人痛哭惨叫。
凤无华已猜到几分，立时沉声道：“去看看。”
营门外，一群赤膊士兵正拖着几名农夫殴打，妇女们连连尖叫。地下已倒了两三人，剩余一名农夫虽然举着锄头反击，却敌不过训练有素的士兵。
“杀人啦！当兵的杀人啦！”
“住口！谁让你们到我们营门口闹事！”
“闹事又如何？又不是冲你们来的？我们是要声讨那个祸水！”
“要找三公主的不痛快，就是找我们的不痛快。我们照样打！兄弟们，上！”
几名士兵涌上去，将已经满脸脓包的农夫按在了地上，不由分说又落下一阵老拳。
凤无华皱紧眉头，上前怒喝：“住手！你们披上镇安王军的军服，难道是为了欺负镇安王的子民？”
监军跟上，在她耳边道：“公主先别做声，让我手下的兵好好给您出口恶气再说。”
凤无华回头，凌厉地望着他，只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摘了他的官帽，打发回老家。”
监军大声喊冤，凤无华充耳不闻，只对他说：“是非不分，草菅人命，你不配为官。”
她说罢，走出营门，命人将几个打架的士兵押了，按在营门前跪下。
百姓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凤无华似乎在给他们做主。
凤无华问周遭的人：“军令有没有说过，打架滋事者如何处置？”
一名军官回答：“在军营周围打架、械斗、滋事、引发骚乱者，轻则五十军棍，重则开除军籍。”
凤无华目光扫视几个打架的士兵：“军营是讲求纪律的地方，打架已不应该，你们竟还是对百姓动手？真是忘了军人的本分！”
她曾为特工，深知对职业军人的手段决不可对平民一样使用，这是作为军人的底线。
“将这几人的军籍除了，回去做个百姓，就知道被人欺负的滋味。”
几人眼眶发红，哽咽着说道：“我们都是为了三公主。他们说您的不是，我们听不下去才……”
凤无华细看看几人，见他们年纪尚小，只不过莽撞了些，便说道：“好，你们的军籍权且挂着，看你们此次作战的表现。用你们的功劳抹消惩罚吧。”
她说完，目光转向普通人群，沉静深邃的眼神令众人低头。
人们都以为她要惩治带头声讨之人，却听她淡然说了声：“本公主还有正事未了，无暇在此耽搁。你们自便吧。”
说完，她竟转回了兵营。
百姓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这通闹有些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