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华走入齐擎的书房，看到他面前正摊开着遣散大臣的名单而目光却望着窗外遥远的地方。
齐擎抬头见到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夜里风大，你该多休息，别忘了身上还有伤。”
“你经历这么大的变化，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凤无华说完，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
想起自己从前在晋国时，面对后宫无数勾心斗角，早已养成心硬的习惯，何时见她对人说出这样温情的话。也就是齐擎，能让她例外。
凤无华拿起那份名单，语中担忧：“赶走了一批旧人，你心中一定不好受吧。”
齐擎苦笑一声：“让你担心了，我正在挑选替代他们的人选，早上要公布。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张大人以前的样子了。那时，他还没这么倚老卖老。”
“你还是对他们念旧。”
“无华，对于争夺天下的人来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凤无华沉默着，想起身为特工的那一世人生，她杀过多少敌人，也解决过不少走上岔路的自己人。她在向过往的朋友扣动扳机时，也有过锥心的痛苦。
“也许吧……如果你不念旧，就太无情了，我也不会相信你是爱我的。”
他是人，不是无欲无求的机器。
齐擎轻轻吻过她额头：“谢谢你理解。”
凤无华指着名单上张大人的名字：“其实也不必赶尽杀绝，相反，网开一面，让齐国上下看到你的仁慈，也是安定民心的好办法。”
“此言有理。”
齐擎叫来了一枝梅：“悄悄把张大人送走。给他安排一个僻静的地方养老。对外也不要说张大人反抗的事，就当一切没有发生。”
看着一枝梅飘然离去的身影，齐擎叹息一声：“希望父王在天之灵没有怨我，这是我对张大人最后的让步。”
凤无华点头：“张大人的事已成过去，现在我们该着重选择新人。这些人必须死心塌地。”
齐擎笑容轻松了许多：“此事你放心，我心中人选甚多。他们都是我看好的年轻官员，一直被张大人这样的老臣子压着。只要给他们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他们必定会十二分回报我。”
一剪梅赶到监牢时，只见满地狼藉，狱卒东倒西歪地躺了满地，遍地鲜血。
张大人的牢门已空，其余几位与他一起被关入监牢的大臣却都被割破了喉咙，身体尚且温热。
为何只有张大人不在？
一剪梅存着疑惑冲出了牢门。虽是夜色，但凭着过人目力他还是看到路的尽头有一群人正策马离去。
他纵起轻功，飞过屋檐赶上。对着领头之人的后心攻出了一掌。
那人感到背后风动，抬起手臂射出一道暗器。暗器虽小，飞出的力道极其大，与一剪梅的掌风相撞，硬生生阻挡住了一剪梅的攻势。
那人披风的帽兜落下，露出温文尔雅的笑脸。
一剪梅隐身在凤无华身边时见过他，竟是那名来自赵国的信使。
“赵王又派阁下送来什么消息吗？”
梁霖对一剪梅礼貌地抱拳：“上次拜见世子和三公主时，我便觉得周围暗藏一股强大的气息，想必是阁下。佩服，若有机会，很想一较高下。”
“张大人呢？”
“那位张大人真是值得钦佩。别的大臣都在为一时宠辱哭天抢地，唯独他到最后时刻都在为你们王府尽忠。张大人死了，这些蝇营狗苟的大臣却活着，那实在太不公平。我就请他们同行了。”
一剪梅怔住，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张大人……死了？”
“阁下很快会知道。麻烦转告世子和三公主，赵王多谢他们的厚礼。姚副队长，我们走！”
姚副队长？他说的是同样被关在监牢里的亲卫队副队长？
一个接一个的转折令一剪梅措手不及，他想要纵身追上看个究竟，不远处的另一条街传来一片惊呼。
“张大人？”
“他为什么死在这？”
一剪梅无法同时顾及两端，只好赶往叫声响起之处。
蒙蒙亮的天色中，张大人躺在大街中央，脖子上的伤痕依旧不住冒出血来。他身形枯瘦，目光空洞地望着灰色的天，诉说这无尽悲愤。
齐擎听完一剪梅的陈述，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两个字：“厚葬。”
“齐擎……”凤无华听得出这两个字中蕴含了多少自责与痛苦，她不知说什么才能宽慰齐擎。
“我没事，事已至此，我们要想的是该如何应对慕容旭。”
凤无华听到他话中的斗志，稍微放下了心。她沉吟道：“我们最大的损失莫过于姚忠带着亲卫队投靠了赵国。他们都是高手，又曾在你身边许久，知道太多内情。”
因为何冲和张大人的牵连，在整肃朝纲之前，齐擎不想让亲卫队留在他，更重要的是凤无华身边。他的本意是等待此事过后，重新委派亲卫队合适的队伍，不想却激出了姚忠的叛心。
齐擎冷笑：“却也无妨。就让他去吧。至少这样他是个明敌。留他在身边，还不知他要如何暗害我们。”
一剪梅提出另一个隐忧：“世子，在我赶到为张大人收尸之前，已经有人看到。只怕这会已经传开……”
一剪梅的担忧不无道理，几个时辰之后的会议上就弥漫着哀恸与怨恨的暗流。
为了保护张大人身后名节，齐擎没有公布他兵谏的事情。这些不知情的大臣只知道张大人自尽，又被弃尸街头。
他们虽然从前并不和张大人连成一线，现在却对他充满同情。
齐擎宣读完新上任的官员名单，下面只有几声稀稀落落的道贺。甚至，在散会后不久，齐擎便收到了两三封辞呈。
更有武将带着手下，径直逃离了齐擎的队伍。一剪梅和天字号分队虽然追杀了几名叛将，却不能将整队整队的士兵全部处斩。
齐擎听说了这一切，一直淡然面对：“辞官的都准了，至于士兵，还愿意为镇安王府效命的就留下，其余的只管回家，本世子不会追究。”
忠心无法靠强制得来。他们若要散便散，倒省去他一一辨认的工夫了。
会议上的老面孔逐渐变少，队伍的规模比起从前也小了许多。
在这个时候，战争前线告急，齐王凑足了一支两万大军，向镇安王军发起了最后的猛烈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