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里一下朝,秦萧便直接入了翰墨斋,待着轩辕荆褪下衮服冠冕,和他商讨这封后一事。他虽不是礼部的一干人,但实为秦蓁亲生父亲,也是将此事从头到尾知晓参与之人,即便不与旁人商量,也必要和秦萧商量一番。
秦萧早早侍立于此,心里却很是复杂。他几乎是失了个儿子,昨日将那消息回去和夫人说了一番后,秦夫人近乎哭到窒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人被旁人如此欺辱,直至最后直接带着伤离了宫,怕是从此再不会归来。甚至于可能都因着伤病而直接丧命在外头…秦夫人一时接受不了,直接病在了床上不起。
而想来如今秦弘走了,轮着的就该是秦蓁了,最后怕的还是来了,秦蓁最终还是要入宫。秦琅怎么会放弃将自己族人提拔到后宫之首的机会?即便秦家家大势大有着这么多人,可秦萧一家却是最好的选择:一来秦萧念着收养之恩定会同意;而来秦蓁这是大家出身,又在帝京,近水楼台。
“尚书大人久等了。”轩辕荆从外进来,遣退了屋中一干侍奉之人,对着秦萧指了指一旁的小椅示意他坐下:“秦大人不必如此生疏了,想来无轮如何朕与秦家都是要结亲的,以后还得唤大人一番岳父呢。”
秦萧听了紧着起身一拜,告道:“臣不敢!小女能与陛下攀上亲,是小女的福气,也是秦家上下的福气。”
轩辕荆摆摆手,哼笑了一声:“说到底这些事朕也不愿在尚书面前隐瞒,这女子能入宫,想来因着什么朕和尚书都知道,就不必说这些莫须有的套词了…朕开门见山,直接说个目的了。不日尚宫局便会将嫁衣凤冠送至尚书府中,想来依着太后的意思,这事是越早越好,想来他也不会再回来,朕等着也是无意义。冬日里快到了,尽早找个时候也能让你们都安心是不?”
秦萧叹了口气,他心中何尝不难过,听了轩辕荆这话更是悲戚。可他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即便听出轩辕荆这番话里对他、对他家百般不满,也只能干巴巴在那里应和着。
“对这事,臣不好劝慰陛下什么…”秦萧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桌子,摇头道:“臣虽知此事,却也无力回天。终究是命途中的安排,谁都无法改变…至于小女,老臣而今就这么一个孩子,老臣厚着脸不求陛下宠爱她,只求陛下能给她个安稳一生,让她平安度日。”
轩辕荆应了一声,他自然不是那种无端累及无辜的人。他对秦蓁当做个小妹妹一般看待,那小女孩如此可爱,他心里也喜欢的很…而今却要成了自己的妻子,其中之错综,实在说不清。
想来从前自己还说过要给她个最好的婚礼呢!轩辕荆自嘲了一番,而今倒是好,封后大典,结发夫妻,当真是最好的婚礼了…可他知道秦蓁心里有着别人,到底是谁他不知道,也不愿知道。自己心里不也是有着秦弘?
想来这段婚姻,当真算是相看两相厌了…轩辕荆心道此,不过如此也好,互相也不打扰,各念各的就得了。
“太后找人看过了,十一月初八是个好日子。”秦萧继续道:“想来冬日里成就一番好事也算佳话。”
轩辕荆点点头:“好,既说如此,那朕就吩咐着礼部去办下去了。尚书与来日的皇后在家安心等待吉福与聘礼送至就好,朕在此先恭喜尚书了,对外也算是家中出了两位皇后的人,想来自此秦家的地位,便也能如太后所期望的一般了。且尚书也无需顾忌个什么事,尚书己身也是身不由己,朕不会加以怪罪,更不会因此记恨。”
秦萧听罢,起身深深一拜,因着轩辕荆没有怪罪自己,也因着他的一句不会记恨。
可这一拜中,更多的是悲戚难掩。谁愿意这种恭喜,谁愿意看着自己养大二十几年的孩儿而今心伤至此以至于负伤而走,下落不明。若说不难过,只能不动这亲情之心,可他也是凡人,既有七情六欲,又怎会不起?
再者说来,谁不愿意看着自己亲生的女儿快乐此生,可如今看来,这秦蓁的命运,也终将走向黑暗…
那皇宫中的乌云笼罩,而换了乡野之中却依旧是阳光清朗。这几日里本就晴空万丈,虽说快进了冬日,却竟显出了几分秋高气爽!秦蓁和苏清明早便约好了去苏家玩玩,前两日便到了苏家,而这会子瞧了长大了许多的小猫跑了回来,可给秦蓁高兴了许多。
“小鹞鹰都这么大啦!快给欣欣抱抱,小乖乖…这两天跑到哪里去了?”秦蓁将那小猫抱起紧紧贴在脸上,舍不得松手。鹞鹰尽然已成了大猫,但还是一般乖巧可人!甚至于身上因为到了冬日而长了的绒毛变得更加柔软。圆圆的脑袋和那粉嘟嘟的肉垫,谁看了都会欣喜几番。
苏清明看着秦蓁这般高兴,心里也不是一般高兴,在他看来,什么钱财名誉,他都可看做过眼云烟,只要有她就够了。苏清明是见过家荣家败的人,一家子从天到地,至于最后自己不得不靠这吹曲的生意照顾家里,还没了最后的亲人,他一生活的黑暗悲惨,也便更珍惜得之不易的光芒。
秦蓁两日前去店里寻他,两人一同去苏清明祖母的坟上祭拜了一番,扫了扫上头的杂草,和这过世的老人唠了许久的话。苏清明每每想来他过去和奶奶逃难到这里,那时候这破屋子还漏着雨,食不果腹…而奶奶最终也没看到他如今这般样子,最后也是在病榻上因着无钱医治而西去…
不过苏清明也不愿他祖母看到他如今这般营生,说来终究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和那些世家公子比起来,实在卑贱…唯一值得告慰的,便是认识了这样的秦蓁,苏清明是一辈子都不曾想到会遇到秦蓁这样的心上人,也一辈子都不敢相信竟会走在一起。
因着如此,他倍加珍惜这段感情,生怕秦蓁受了一丝委屈,仔细的将她护在怀中。即便他二人云泥之异、天壤之别,可当初府中一曲、鬓角白梅,却一一在目,永存于心,将那身份的牢笼撼动了万分。
“欣欣冷了,进屋来吧,你手都冻红了!”苏清明笑了笑,紧紧握住了秦蓁的双手,呼了好几口气将这玉手温暖。他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不可信,终究还是要分开之类的话。在他看来,一见钟情也能存得长久…
秦蓁跑进了屋中,过去将那炉火燃了又燃,她对苏清明家很是熟悉,至于怎么生炉火都学得像模像样。屋子渐渐暖了起来,使得秦蓁脱了外套,又瞧了这屋中有些杂尘,和苏清明这超脱凡尘的样子很不搭配。
随手捡起了个扫帚,秦蓁嗔怪道:“这里都有了尘土了,怎的不注意打扫打扫…想来还是你平日里太忙,以后我多往这跑跑,常帮你拾掇拾掇。”
“哪里能让你总来拾掇呢?”苏清明去取了壶热茶,一面递给秦蓁,一面接过了扫帚:“想来都是在尘世,哪里能不沾尘土呢?欣欣总往这里跑,你家老爷子若是生气了责罚你可怎么办。”
“我爹啊,你放心!他为着我哥的面子也不会怎样…”秦蓁玩笑道,又猛然想到,自己好像好久没听得哥哥的消息了。自己爹爹最近也忙的不得了,整日不着家。若非如此,自己也不能总得空来苏清明这里玩。
“等以后我和爹商量商量,成了我们的事…我就可以更加安心来照顾你。”秦蓁脸微微一红,扯着苏清明的袖子小声说道。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旁人家的女孩子们相似年龄的都成了亲,自己家虽是不催促,可总也不是那么回事。
苏清明听了一怔,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真正迎娶秦蓁,他本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东西想都不敢想,更是不敢提一句。而如今这秦蓁倒是先开了口,弄得苏清明一阵不好意思,也一阵不可思议。
“欣欣说真的?”他紧紧拉起了秦蓁的手,那不可思议转而成了激动,喜悦道:“欣欣不介意…不介意我这身份…想来我一直未敢提起此事,便正是因着…”
秦蓁却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心道自己做了这许多,这家伙怎的还是顾忌这些,还怕自己哪天甩了他?真是个大傻瓜!转而伸出手插起腰,一派骄傲:“本姑娘骗你不成?说好了照顾你就是要照顾你!还不谢过本姑娘,替你说了你想说许久的话?”
却不料苏清明伸出双手,紧紧拥住了秦蓁,久久不肯分开。近乎是激动的哽咽着表明了自己对秦蓁此生不渝的心意,不离不弃的誓言说了多少遍都不会够,而苏清明听了秦蓁的话,更是坚定了守护她的信心。
旁人如何看又是如何,我只要有你,便是三生有幸了。哪怕是一刻一瞬,于我而言,都是无尽的幸福。苏清明心中无尽感慨,他此生能得秦蓁一人,让他如何都可。
便更在二人分开后,苏清明从怀中小心掏出个布袋,伸手将其中一块银质长命锁放在了秦蓁手上,握着秦蓁的手将那长命锁紧紧攥在了她手中。
第79章 初冬降意安,小院誓言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