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楼的楼顶,日光烈烈,在反光板材质的水塔边,耀出刺眼的光线。这回阿但又想出“解放病人苦闷”最好用的一招,那便是拾回童心──放风筝──他乐得正开怀;强劲的风势,一波又一波将他手中的长线拉向天际,他越是兴奋叫喊:“哇!飞高一点!”而线的另外一端绑着的正是他日以继夜撰写的文稿,像是几千几万只蚂蚁享受着腾空的快感,一会儿直线翻升,一会儿又倒转几圈,惊险万分。?
着一身全白的病人装与脸上挥汗如雨下近似古铜色的面容,形成一股强烈的对比,他无拘无束地与天空对望,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阿娟自告奋勇地从头到尾都跟着他,为了病人,她可是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耐心与爱心。自楼梯间传来浓浓的消毒水味,一下子全被门外的风给一并带走;宽阔的视野与清新的空气让她也觉舒畅。方才,医生叮嘱过,如有万一,记得请求支援:?指的就是病人跳楼自杀的倾向,得多加注意,几名男护士也守在门边待命。
“阿但先生,你在做什么?”她问。她以手遮住额头以上的日照,躁热的风又急又快,往她正面闪过,她不由得眯起眼来。?
“你看不出来吗?”他大喊,一手用力拉扯呈弧度状的银线。?
他的梦想随着高度,在透明的云间缓动着。她一抬头便与烈日四目交接,很快地她就败下阵来,长发在她眼前四散狂飞;距离不到二百公尺处的地方,阿但如同发光的外星人站立不动,她只听见风的狂妄,恰巧一片云朵即时跑到他们的头顶上,像巨人手掌般造成极大的阴影,风筝这才露脸。?
“喂──阿但先生,你放的风筝飞得好高哟。”?
“今天是我的luck?day,“他喊说。”要不要来放放看,很好玩的。”
阿娟慢慢走近,经过了两座水塔间的缝隙,来到他身旁。他完全享受玩耍的乐趣,?没有前几天来得忧虑──这样的他年轻许多。?
“你拿着,快呀,“他说。”你一定也很久没这样了吧。”
“才没有呢。”她说。”我的技术可不比你差!”
他们靠着直觉与风一较长短,玩得不亦乐乎,笑声此起彼落。记念爱情的方式想不出有更好的法子,现在他们就像是在用同样的心情想着各自的祝福。?
他说:“你以为我会想不开──跳楼是吗?有时越是紧抓不放,才死得越快──我可不想当个短命鬼呢。”
“你怎么知道?”她说。”你吃药的时间快到了,我们下楼好吗?”
阿但装作没听见似的,从她手中拿下线綑,他将细线不断释出,到了底了,就双手一放,目送风筝和他纯情的片段,飘向远方。?
“哎呀,你怎么把它放了呢?”她说,“这样做不是很可惜吗?”
“旧不去,新的怎么会来呢。”他柔和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线条,往两边扩散。
他拍拍她的肩。”没关系的,我想吃药要紧,走吧。你看那些人比我们还紧张,真是够了。”男护士们也松了口气。?
“哦,好吧。”她说。云层渐厚,风向也就随着转舵了。
苹果在母亲的陪同下在医院旁的草地间散步,他们往一棵已有百年树龄的凤凰木走去。她站着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母亲,知女莫若母,苹母笑而不语。风筝的尾线被缠绕于树梢,拨云见日的当儿,苹女彷佛见着了什么似的;另有护士牵着病童的手,坐在草地上说故事,病童一晃眼,便把空中摇摆不定的风筝给指了出来。他兴奋地推了推护士的手,就在它飞过几条街,从苹果住的病房窗口就能看见它出现在正中央,像一幅表框的静物画,病床旁还留着一只爬满格子的纸飞机,不禁风的耸动,它被怔了一下。
汤鹰手捧着大把的粉红与正红两色的康乃馨花束,开心地来到病房,发现病房门是敞开的,空无一人。他疑神疑鬼地东看看西瞧瞧,拿起纸飞机朝窗口扔下,不料它向下飞旋?,越降在苹母的轮椅上,他也找到了她们母女俩。”欸,怎么会有纸飞机这玩意?”苹果转头往上一看,她最厌恶的仇人也正对着她,突然地就要推着轮椅离开,且把纸飞机转赠给病童。?
她心里起了个不安的念头,直往医院的方向走。苹母还细数着膝关节酸痛是下雨前的兆头,直说自己老大不中用,她勉勉强强的听着,但也不完全是这样。走动的人群成了背景,将她隐身在防御的范围内;明亮的灯光在她前方导引交会于一点,火药味十足。
她们走回病房时,汤鹰恭敬地献上花束,她们相应不理地经过他的身旁,苹果说:“离婚期还没到,请你马上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汤鹰却没有被激怒,他答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用跟一个已死之人,争风吃醋。”?
“你说什么。”她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她又回到他面前,“你再说一遍,你说山猫怎么了?”?
第23章 秘密客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