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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单小清的故事9

江滔一干人的深圳之行,实可谓让东方公司捞了个盆赢钵满。第一笔三十万元的燕尾服出口订单,业务量虽不是很大,但恒丰公司货到付款的承诺,分毫不差!
同时,电动儿童玩具在本市的销售情况虽说一般。但有一天,江滔的总经理室来了三位,外地财大气粗的玩具批发商。一甩手就订购了三十多万元电动玩具。而且很爽快地扔下百分之十,也就是三万多元订金。
不久,与恒丰公司第二批西服生产订单也很快敲定,各式西服套装两万八千件,总共价值为三百八十多万元人民币。最后交货期限是八六年四月三十日。
此类大宗订单,田欣代表的香港吕氏集团在此操作了一年有余,也未曾有过。这下可把江总美得连做梦都不知笑醒多少回。
陷入困境的东方公司,瞬间便像干涸沙滩的鱼儿,遇到及时雨一样,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久停步转的马达再度轰鸣,坟墓般死寂的车间,笑语重生。
在此期间,江滔东方公司掌门人,作出了自他上任以来的两个“重大决定”:
其一:将王子华确定的“东方实业(集团)公司”,更名为“弘昕实业(集团)公司”。
对此,他向部署的解释是:弘者,宏大!大展宏图!喻示他们公司将会有一个突飞猛进的飞跃发展,前途不可估量!
另一深层意思:“弘”与鸿基集团的“鸿”谐音相通;暗含他们公司将要抱紧鸿基的大腿往上爬!
昕者,旭日将起夜。合了“东方”内涵!
仅就公司新名称而言,江滔踌躇满志,想大干一番实业的胸襟,窥见一斑!
当然,这次更名,江滔私下还有另一层更深的含义,那就是:东方公司怎么说也是他王子华创下的基业。以后无论如何发展,搞得再火红,功劳也只能记在王子华名下。现在已经是“江滔时代”了。所以,王子华的那张老黄历必须翻掉!
江滔打出的第二张牌是,将王子华当年赖以起家的皮鞋厂,重新添置绣花、缝纫设备,招收和培训绣花缝纫工,改名成“绣品时装厂”。准备承接恒丰公司的主流产品——出口欧洲的绣花睡袍,摸着恒丰的屁股大干一场!打开“江滔时代”的新纪元!
在他个人的私生活方面,他也给了痴情爱恋他十多年的“可怜女人”单小清,一颗定心丸:
一九八六年五月一日,将与她正式举办一次盛况空前的“隆重婚礼”!
之所以选择这一天结婚,不仅因为《五·一》是全世界劳动人民自己的节日,富有纪念意义。同时也由于四月三十日,是他们与恒丰公司第一笔大宗业务的最后成交时间。届时,他将会在自己的事业中和盛情上赢得一个双满足。让那些人是他和不认识的“肉眼凡胎”们开开眼界,一位成功人士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风采!
这三项决策,尤其后两条——鞋厂改造和组织生产,以及他个人的“隆重婚礼”,是要往里砸钱的。据初步估算,少说也不下四百万。
这笔钱就江滔自己的口袋而言,几个少得可怜的子儿,够他沽酒度日昏个肚儿圆,就已经不错了,还奢谈什么花数十万资金举办隆重婚礼呢!
至于公司账面上,由于近来运转不灵,效益欠佳,加上不久前又在皮革上遭人暗算,白白赔了几十万。眼下只是个大旗没倒的空壳公司。解决资金问题的唯一渠道就是:向银行借贷款。
由于此前公司曾火红过一阵,享有一定声誉。加上白纸黑字,又和特区一家来自香港的知名企业,签订了一系列成交合同,合乎银行放贷的有关条件。
当然,仅仅有这些条件还远远不够,要让眼下的银行负责放贷的权贵们。极爽快地在货款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号,还得精通红白两道。
红者,红颜;就是往人家怀里塞美女。
白者,白银;就是朝他们口袋塞钱包。
江滔曾经在王子华屁股后面颠过一阵,早已精于此道。当下,他把全公司年龄极轻、模样水灵的女职员和营业员们集中起来,经常邀请银行、信用社以及政府相关官员召开联谊会,舞会和酒会。于是,一张张借贷批文,也就在官员们的酒足饭饱中,腰包隆起重,和美女们的香怀中应“运”而生。花花绿绿的“党和人民财产”,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流进了江滔的私人腰包!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位银行官员例外。
这位银行行长时需要一位美女从中“求助”,才能向江滔发放贷款。不过“求助”只是口头协商,美女却无需陪他上床。
这就是惊世美人单小清,和她的姨夫曹明德行长。
当“可怜女人”单小清,终于从心上人江滔口中惊悉,自己将与他双双走上婚姻的红地毯的“特大喜讯”之后,即可把这一喜讯告诉她的姨夫曹明德行长。
“姨夫,我要结婚了!”
这天上午八点钟,单小清上班之后,便独自走进行长办公室,开口就说。
“唔,是吗,什么时间?”坐在办公桌后面批阅文件的曹行长,斜眄一眼姨侄女,表情显得不是太热心。
他对单小清离开叶浩,以及江滔和叶文静分手,然后再双双走到一起的这场婚姻变化,一直持否定态度。包括单小清的家人,都竭力反对这桩婚事。
但,他们的一致反对丝毫未能凑效,单小清与江滔的“再婚大礼”已经迫在眉睫了!
“时间定在五月一日。”单小清在不远处一张沙发中坐下来,捋捋发鬓说,“婚礼举办地点放在玄武饭店!”
“哦!这么说还挺隆重的呢!”行长嘴角动了动,作了个似是而非的“微笑”。
“嗯。”小清点了点头,“小江准备包下玄武饭店的整个底层大厅。届时,将邀请双方所有亲朋好友,公司全体职工,各分厂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协作单位主要领导……
“哼,真是够隆重的!”曹明德不耐烦地打断小清的话。
“是的!”正在洋洋自得的银行职员,压根没在意上司口吻中的挪揄,依旧一脸阳光:“就连市政府李耀华秘书长,也答应一定参加并且愿意做我们的证婚人!”
“有必要如此隆重吗?”曹明德调高嗓门。
“有必要!”单小清灿然一笑:“小江说了,这对于我,其实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新婚!所以,一定要办得隆重才对得起我!至少要办得不比上次叶浩和石玉萍的婚礼差!”
“不比叶浩……差?”银行行长瞪大眼睛:“他有一位亿万富翁的外公撑腰,江滔有吗?他出得起这笔巨款?”
“所以……我来找……你……”单小清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来找姨夫的目的!
“怎么?!”曹明德扬起警觉的目光。“他想让你来找我贷款?!”
单小清保持沉默,不无忧郁地斜睨着姨夫,颔首以应。
“嘿嘿!”曹行长冷笑一声,恼火地把手中钢笔往桌上一抛:“亏他想得出来,竟想贷款来给自己举办婚礼!”
“不,是以公司名义……”
“以公司名义也不行!”曹明德态度坚决,“他们公司已经欠下三十万贷款未还,现在又想借,不合符有关规定。我不能批!”
“可是姨夫,你总不能不让我结婚吧!”
“结婚?我不贷给他,你们就不结婚吗?”
单小清垂下目光,软软坐在沙发中,没有说话。
“你们两不是在发烧吧!”银行行长疏眉紧锁:“没有钱婚礼可以简朴点儿嘛,干嘛非要铺张!”
“可是,小江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单小清扬起脸,口吻急促地嘟囔:“个性倔得很。他说过一定要和我举行一次豪华婚礼,也要给我买一条钻石项链,否则,宁可不结婚!”
“他……怎会是这样……”行长沉吟自语。
“你才晓得他啊!”小清摆摆手臂:“我爱他爱了十几年,文静跟他分手,也都一年多了,我一直在催他把婚结了。我的年龄已经老大不小,可他就因为没有钱,一直不肯举行婚礼!”
“现在就有钱啦?现在不还是没钱,要找我贷款吗?”曹明德望着孤零零地坐在沙利,一脸沮表的姨侄女,有点心疼。他叹口气,轻轻说了一句。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单小清脸色有了生机:“眼下他们公司的经营有了转机,不久前,则和深圳一家外资企业,签订了长年合作项目。如今生产、经营状况火红着呢!”
曹明德松了口气,沉吟良许后问:“还是和过去那家律师集团合作的吗?”
“虽然不是吕氏,但实力跟吕氏参差无几。”小清说,“我调查过他们在深圳的子公司,证据表情他们的运营状况良好!”
银行行长点了点头,端起桌上酒杯呷了一口。问:“他们想贷多少钱?”
“最好六十万!至少五十万!”单小清欣然一笑,她知道,大功告成了!
“六十万,五十万,加上以前贷的三十万,差不多快一百万了!”曹行长忧郁地点了点,小声提醒姨侄女:“小清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呵,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不会的!”单小清十分肯定。“眼下他们公司已经好几家银行,贷了三百万块钱,生产情势火着呢!”
“好吧!”曹行长终于下了决心。“你让他们打个申请报告过来,不过小清,你可要记住,这件事不能发生任何差错!否则,对你对我都很不利。你是知道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市行又派了一位留过洋的硕士,做我副手。什么意思?你大概也心中有数吧!”
“你是说杨洋吗?”单小清皱起浓密而细长的美貌,不屑地说:“我才懒得理他呢,怕他什么?!”
带着大功告成的喜悦,单小清回到自己科室。
信贷科是银行最大也是最重要科室。房间内十多张办公桌,被挡板分隔成一个个相对独立小空间。单小清走进属于她自己的天地,发现写字台上的花瓶中,照例新插上一束红玫瑰。小清知道,这是新来副行长杨洋的杰作,每天早上一束红玫瑰,这些日子以来,一天不拉。
不过,今天的花束有所不同,枝从内夹有一张小纸条,小清抽出来一看,上面是杨副行长亲笔附言:
小清小姐,赏光共进晚餐!
谢谢!
杨洋敬上!
单小清眉头一挑,原打算揉碎纸条信手丢进废纸篓,但稍一转念,她忍住了。觉得有必要借此机会和这位“情种”好好谈一谈,以打消他的一厢情愿。
入夜,在鼓楼广场附近一家咖啡屋内,小清和她的上司,相对坐在一张小巧的条桌旁。
之所以未按杨洋的意思去酒吧,或者某一有名气、有特色的餐厅酒楼,是因为小清觉得那种地方人多眼杂,而且酒精刺激也容易让人情绪失控。
她今晚所以应邀,不过是一位待嫁的准少妇,向一名迷恋她的痴情表明心迹,让他从深陷沉迷的单相思解脱出来罢了。
公平地说,杨洋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出身高知家庭,其人毕业于北大。在银行工作了两三年,因才能出众,被公派美国深造,如愿拿到硕士文凭。本当继续深造,攻读博士,盖因国内金融系统急缺人才,于是被召回国。
他的身材虽比江滔壮实,脸庞也不似他清秀,但绝不难看。端正的五官,细腻的肌肤,更兼容光焕发,当属美男子之列。
可悲的是,单小清跟他在一起总找不来感觉。她心里除了江滔还是江滔,再也装不进其他任何一位男人,哪怕这位男人优秀得让江滔望尘莫及,也撸不动小清芳心。
此刻,她垂着脸,一臂搁在小桌上,手里控着咖啡杯,不时端起来呷一口。
杨洋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毕竟是留过洋的文人,一身烟灰色西服一尘不染,领结也打得极标准。
“小清,坦率地说,在我的人生中,无论在国内还是海外,也无论是我想追的,还是那个些想近我的女孩,没有一个能像你这样打动我的心!”杨洋语音平缓地说。
“嘻嘻!”单小清轻轻一笑:“都到什么程度了?”
“一见钟情,夜不能寐!”杨洋端起咖啡杯猛呷一口。这是一杯未加糖的、纯巴西黑咖啡豆现磨而成的咖啡。芳香浓烈,但味道极苦。行长放下杯子、蹙蹙眉头叹道:“没得治了!”
“那是你未能如愿以偿追到手的缘故。”单小清斜瞥一眼对方:“人类心理学研究表明,物以稀少而贵重,梦以难圆而美好;情以未了而珍惜!
一切美好的东西一经得手,便会风光不再,魅力当然了!”
“这话有一定道理。但任何道理都是跛脚的,并不具有普遍性。比如我对于你,就是例外!”杨行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在我的经历中,当然也发生过追女孩,人家另有所爱而失败的事。但当时我从不在乎,因为我周围,不乏追我的、或者我可以追的其她漂亮女孩。
可是,你就不同了,董小姐!自从我内心爱上你之后,你就一直没离开过我的思念。而且,明明我知道你爱有其人,明明我的身边也有人追,可我就是没法把你忘记!”
小清长长吸了口气,心里涌起一阵热烫。
杨硕士没有言过其实,仅她单小清知道的,本单位就有好几个刚刚步出校门的年轻女孩,在私下暗恋着这位才华横溢、前途不可估量的顶头上司。
顿了好一会儿,单小清才苦味地笑笑:“谢谢您呵,扬行长!您对我如此看重,真的令我非常感动。而且您是一位值得女孩青睐的、优秀、事业有成的男士。或许我今天拒绝你,其实是我人生中的一次错误抉择。
但我还是要非常遗憾告诉您,扬行长,忘了我吧,我们两无缘走到一起了!……”
小清的语音充满悲哀,扬洋沉吟目睹她片刻,静静地问:“能告诉我原因吗?”
小清长长叹了口气,用无比惋惜的口吻轻轻地说:“因为我跟一个男士婚事在即,而且……而且……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算什么‘理由’。”扬洋轻一摇手。“我在西方待过几年,在西方人的文化理念中,一对男女只要互为欣赏,条件合适,就可以走到一起!而且,一个女人因为什么什么的,便会成为某位‘男人的人’,更是一种无稽之谈。我也是不会在乎的!董小姐,请相信我,并且答应我吧!”
“可是我在乎,扬行长!”小清动了动身子,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吁了口气:“因为我是东方女人!”
两个人都沉默了!
咖啡屋里显得很幽静,食客不多,几对或许正处热恋的青年男女,聚一起喝咖啡,边说悄悄话。
室内装饰设置也极富艺术情调,所有墙壁、顶棚和隔断,都由或青、或黄色竹排组合而成。桌椅也清一色竹制或藤椅。墙根屋角,恰到好处地安置几座青竹花坛。顶棚也时有一株株绿色植物垂挂下来。
每张小桌,亮着一盏小巧的油灯,满屋子星光点点,优雅而静谧。
好一处身心交融、慰情抚爱的去处啊!
可惜的是这对男女,内心深处却充斥着惋惜、哀怨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