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华贵见灭了灯,也不在说话,鼻息间隐约浮动着极是熟悉却又极其陌生的龙涎香香气,她的心底像是被刀子婉着一样疼痛,不大一会就听见他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乔华贵看着窗外的夜景,逐渐也昏昏欲睡。她睡的不是很沉稳,半醒半梦之间,一夜就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乔华贵一直到巳末时分才起来,皇上已经下了早朝,坐在屋中的花梨木大椅上,神色清俊正拿着一卷《春秋》认真的阅读,听到乔华贵欲要起身,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行走床前要扶乔华贵起身。不料乔华贵却说,“皇上日理万机,民女自己起身就好了,不劳烦皇上大驾。”
慕容青风手就僵持在那里,屋中的气氛变的恐慌,本来端水进来的宫女站在屋门口一动不动,乔华贵又道,“把水端进来,我要洗脸。”
窗外有鸟虫叽叽喳喳的乱叫,慕容青风笑着脸,“快过来伺候乔大小姐。”
乔华贵听慕容青风这么称呼自己,便知道昨晚那么开心的畅谈全是过眼烟云,他还是不肯接受自己,他还是不愿意自己进宫。她面无表情,脸色憔悴,黑眼圈深陷,朝众人摆了摆手说:“不用,民女可以自己做。”
宫女当然是听皇上的话了,昨天人人都看见皇上抱着眼前的女子一路,在宫中最盛宠的就是吕昭媛,可是还没有受过这等的待遇,可见眼前这女子在皇上的心里是何等的重要,若现在服侍的好,将来想必自己也可以登高一呼,宫女们打着这心思,端着水盆缓步走到床前,也有宫女欲扶乔华贵起身。
乔华贵此时已坐起身来,倚靠在床头挪步下床,看见那宫女欲伸手扶她,伸手一把掀翻了站在床边的另一个端着水的宫女,只听“哐当”“哗啦”两声,一盆的水就打在了地上,盆子在地上打了个滚,盆中的水溅湿了慕容青风的明黄色的衣裤。
宫女立即跪倒在地上:“奴婢该死,请皇上饶命。”
被掀翻的水盆子碰到床头的桌子,将桌上喝水用的两个杯子也打碎在地上。慕容青风份依旧目光柔和,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地上,“将这些东西收拾起来。”
却没有想到,乔华贵从床上挣脱着,“皇上,这是民女打碎的东西,自是有民女来收拾吧。”她本是脚受了伤,行动不是很方便,又不让人碰,这一挣扎整个人就从床上跌下来,她匆忙用手支撑地面。慕容青风伸手欲扶,可还是晚了一步,只见乔华贵的手心已被打碎的碎片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乔华贵忍着疼,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恰在此时吕昭媛派宫女来给皇上送莲子羹,那宫女看这情形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硬着头皮颤颤道:“皇上,这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慕容烈扬手将桂花羹就打翻了,那桂花羹本是刚做的,热气腾腾的汤浇在那名宫女的手上,他们很少见皇上发这样的脾气,吓的连忙跪下也不敢作声,屋内屋外的太监宫女全都跪了下去。
却又听见乔华贵道:“皇上你不必拿他们出气,你若看不惯我,大可以现在就赐死了我,省的碍了皇上的眼。”
“你何苦来这样逼我。”慕容青风发怒的吼了起来,他知道她是在责怪他。责怪昨晚说今日送她回去。
“不敢。”脚上的伤痛加现在手心的疼也比不上那心里的疼,“皇上既然不成全我,倒不如就让我这么的去了。”
好痛,痛得几乎屏住了呼吸,又如刀绞般,乔华贵看见自己的血顺着茶杯中的水淌了好大一片。眼前一阵昏暗,真想就这么的睡过去,可是她却又怕就这么的睡过去,再也看不见他了。
慕容青风一脚踹在跪下地上的一名太监的胸口处,“没长眼的东西,还不赶紧去宣太医。”那太监疼的闷哼一声,向后重重的倒去,随即又立刻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慕容青风俯下面去,将乔华贵紧紧的拥在怀里,看着因疼痛而汗珠涔涔的脸颊,心里犹如蛛网般搅乱,纠葛乱理。乔华贵将头深埋在他的衣襟上,眼泪刷的便流了下来,侵湿了他胸前的绣着金线的龙袍,她闻得他身上的那幽香的龙诞香气,稍一仰头就看见那张英俊的面孔,只愿此生每日都可以见闻这香,每日醒来第一眼就看见这张面容。
慕容青风看着怀中娇弱的人儿,如割股钢刀生生地剜在身上,只觉疼痛不已。不敢正视他,一把抱起她,轻轻的放在床上,吩咐宫女,“还不赶快将这里打扫干净。”
此时御医已经赶到,给脚上的伤还有手心的伤重新包扎下,嘱咐身边的宫女一声,“乔大小姐身子本是极好,休息几日,待伤口结痂就好。”说着又朝皇上一拜:“微臣告退。”
乔华贵看身边的男子,娇纵的嚷着:“皇上,我饿了。”
“你呀,闹成这样不饿才怪。”
吩咐那宫女再去端来一份桂花羹和芙蓉饼。宫女一会就回来了,还带来了几块翠玉豆糕。慕容青风二话没说接过,“来吧,朕喂你吃。”
“求之不得。”
桂花羹还是热气腾腾,慕容青风小心翼翼的吹着,等吹凉了才放在乔华贵的唇边,“小心喝,会很烫。”
“嗯。”此时乔华贵应该是饿急了,很乖巧的一口一口。站在门边的吕燕禾匆忙的退下面去,她的心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在也不能保持平静。
待喝完了桂花羹,吃了几块糕点,乔华贵满脸的满足,笑嘻嘻的看着慕容青风,“皇上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朕定会答应,我可不敢再让你这么的胡闹下去。”
“我想陪伴在你身边。”乔华贵含情脉脉的看着这位温润如玉的君子,“不要在敢我走好吗?”
“此生不离不弃,白头到老。”他不加思索的回答,令乔华贵欢喜交加,俯在慕容青风的脸颊上就是一吻。
只听皇上大嚷:“喂,你嘴巴有饭。”
乔华贵笑着说:“呵呵,我喜欢。”
昭阳宫外众宫女安静的站在门外,有几个调皮敢惹事的小心的躲在门后看皇上,笑嘻嘻的捂着嘴乐呵,她们的皇上从来没有这般的失仪,虽然待奴才们是很好的,可是向来都是紧皱着眉头,永远担忧着国家大事。宫女听见昭阳宫内欢歌笑语,一阵阵清脆的歌曲飘扬而出:
水凌凌的白萝卜了,
绿莹莹的菜芽儿啊,
黄橙橙的麦穗子啊,
哎呦,哎呦,我的个狼啊!
“小时候的儿歌你还记得啊!”
“那是自然啦!”
次日起的不是很早,用过饭后闲来无事,云儿出主意,“小姐,我们休息会儿,一会踢毽子吧。”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踢毽子了。”小佑在一边拍手叫道。
阳光极好却不刺眼,桐梨苑内本就空闲大,只有这几株梨花树,现下开的正盛,梨白似雪,苑中还摆有几盆海棠花,这是前几日慕容烈命人送来的,姹紫嫣红的海棠花在绿叶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的妖娆,空气中弥漫着花的清香气息。看到这美景我也来了兴致,让云儿从房中搬出黄花梨透雕云纹椅,摆放在院中悠闲的躺下,“你们玩,我看着就好。”
云儿本就喜热爱动,和小佑正是韶华年纪,极其的贪玩,两个人争先恐后,踢出好多的花样,云儿的身手最为伶俐,反而翠语就远远不如了。只见云儿由着脚侧前踢、单踢、循环、连踢、反身、花踢、跳踢、双脚对踢等各色的名目来,她踢的干脆利落,引得小佑翠语拍手叫好。
看她们玩的如此尽兴,我也受到感染,起身对着云儿叫道,“把毽子踢过来。”云儿本是背对着我,一听这话把脚直直的平起向后踢去,云儿踢的太猛,毽子飞的太远,我伸出的脚根本及不住,眼看毽子就在滑落,纤腿一蜷毽子恰好触及膝盖,轻轻向前一送便被小佑接住。
我们正踢的开心,这时却看见一群人簇拥着林雪乔已经迈进了桐梨苑。云儿很有眼色忙收脚,将毽子捡起来,上前应呼:“奴婢参见雪夫人,参见几位美人。”
“起来吧。”林雪乔挥挥手,随着小薇几人向我俯身,“参见王妃姐姐。”
我从黄花梨透雕云纹椅上忙起身,缓手扶起林雪乔,“妹妹们起身吧,在我这里不用这么拘束,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了。”
“谢姐姐。”看众人起身,相继朝屋内走去,“翠语,去准备茶。”
她们几个人本来就没事,本是每日府中的妾室都要向我这位正妃请安,这是规矩。不过我总是懒床慕容烈便命她们可以晚来,又恰逢昨晚从宫中回来的晚,今日
起的更是晚了,她们这才就过来了。
其他人我不是很了解,只是对于小薇,我还是特别的喜欢,第一次遇见就知道小薇是个聪明伶俐,心肠极好的女子。此时她极其安静的坐着,话语很少,问及了话她才答一句。
我吃了一口茶问:“小薇,你在府中好吗?”
“回王妃的话,小薇很好。”她的回答极其的客套,不愿逾越半分的规矩。
“小薇,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这么生疏了。”我不喜欢这规矩,极其的厌烦,“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认识,就把我当做你的姐姐就好了。”
“是,小薇这就记下了。”小薇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的回答。
“哎,小薇妹妹,你之前认识王妃姐姐吗?”
小薇看着我,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回答林雪乔的问话,“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小薇妹妹来桐梨苑送东西,曾与我交谈过。”
“王妃姐姐,小薇先前是在府中洗衣服的,怎么会来桐梨苑?”林雪乔好看的眉眼盯着我看。
“雪妹妹今个儿是来审问我的吧。”我啪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脸色有些不悦。
“妹妹惶恐,妹妹只是多问了两句,还请姐姐恕罪。”林雪乔看我有些动怒,匆忙起身口中责责道。
“妹妹起身吧。若是没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吧。”对她们根本不了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打发走了省心。
众人又是向我作一揖,小薇也跟在最后要离去,“小薇妹妹,稍等。”小薇又折身回来,却听见慕容烈大笑。“若儿,我回来了。”
林雪乔秀眉紧蹙,听到他的这句话,他们到像是寻常家的夫妻,丈夫在外奔波赚钱,妻子在家煮饭缝衣,做好了饭等待丈夫的回归。
这时候慕容烈已经走进了屋中,笑看着众人,“今日好热闹啊!雪乔,看你面色红润,真是好看啊。”
“妾身怎么也比不上姐姐啊!”
“若儿的美夹杂着些灵巧的气息,而雪乔则有些华贵之美,是出身名门自小养成的,这点若儿怎么也比不上你了。”
“是啊,王爷说的对,雪妹妹才是绝色的美人。”这好像是在争风吃醋。
“雪乔谢过王爷,姐姐谬赞。”林雪乔看了慕容烈一眼,“雪乔这就先告退了。”我本是想找小薇聊天,看慕容烈回来了,就对小薇一招手,示意她先回去,等有时间去潇雅阁看她。小薇冰雪聪明,明白我的意思,随着林雪乔离去。
慕容烈看他们几个人都离去,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放在衣橱边,“今日你家大姐姐在昭阳宫闹事情?”
我不由得大吃一惊:“所谓何事?”
“下朝后我在宫中停留了片刻,正准备回来就听说皇上在昭阳宫大发雷霆,还打了人。”
“是姐姐吗?”我焦急的问。
“怎么会。是皇兄身边的一小太监,可是皇兄从来没有这般生气过,也只有乔华贵能惹到皇兄了。”
“这话怎么说?”
“皇兄那么好的脾气,很少发脾气的。我们小时候在一起读书,就你姐姐淘气了,总是惹怒先生,每次受罚皇兄都陪着,到后来先生就不敢罚你姐姐了。”
“那姐姐现在如何了,她是为了什么和皇上闹起来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皇兄说今早要送你姐姐回府,这就闹起来了。听说屋中的东西全砸了,后来还是皇兄先俯首认错了,这才好了。”
“想着姐姐原来是这样一个重感情的人。”
“我何尝不是啊!”慕容烈笑呵呵的看着我。
“现在说这正事,你又来贫了。”我拿手捏他,“那现在可就好了吧。”
“好了,欢歌笑语的。”
闲聊了会,慕容烈突然问我喜欢吃蜜饯荔枝不,我说倒是想尝尝,其实南下倒是种有荔枝,每年到荔枝成熟,我和母亲,蓉妹妹,干娘就提着篮子荔枝园摘,不过在母亲去世后,我很少再去。
刚吃完荔枝,慕容烈的随身侍卫东茗就匆忙跑过来说皇上宣他进宫。慕容烈走后便命翠语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翠语,你们几个来尝尝这进贡的荔枝,真是可口。”
翠语几人跟了我这么久,早就熟悉我的脾气,也不在客气,接过我递过去的荔枝,边吃着边说,“侍奉小姐真是好事情,我这是第一次过这么好的荔枝。”
“你若喜欢吃,这些都拿去吃吧。”
云儿本很开心的接过,却被翠语一声叱喝看看我又将东西放下,“小姐,这就够了。”
待至晚上就要睡觉,看见桌子上摆放的荔枝,忽的想起今天慕容烈给我说的话。暗叹大姐姐虽出身显赫,可是在感情的事情还是由不得自己,她深爱的男子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人人梦寐以求也想嫁给当朝天子,可是却不知道皇帝的后宫佳丽万千,为争宠更是不惜一切代价。皇上此举也是为了大姐姐着想,她何尝不知道她心爱人的后宫,他不会只是自己的良人,他是天下人的主子,他将妃嫔无数,而自己只是其中的那一位。
窗外漆黑暗淡的夜空,桐梨苑内很安静,能听见树桠被夜风吹簌簌的声音,即便不是皇宫,不是贵为天子,也是妻妾成群,也守候不了那个一生等候他的人。
母亲,孩儿现在简单父亲,可是心却平静了下来,见到他犹如见到路边的陌生人,您口中那么宽仁善良的父亲,怎会这般的对我。不顾我的生死,会用我交换她大女儿的幸福,会在我出嫁后从来没有看过我一眼。想到这里心里像是被人扎入了一根刺,生疼生疼难受之极。
想慕容烈今晚定是不会来了,关了窗子,躺在床上和衣倒下。
第25章曾经沧海难为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