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道德真经集义>第13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破,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
呂氏曰:古之君天下者,治必有亂對,安必有危對,當其國家安靜,則易為維持,及其傾危,則難於守禦,故《周書》曰: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蓋芽蘗未堅,則其脆易破,悔吝未著,則幾微易散。取之己也,少壯身安之時,易於行持,見功猶速,蓋疾病未兆,其修煉則易謀而易成,暨乎嗜慾過多,神衰精損,疾病一作,便逐逝波,儻保養得宜,神氣沖和,或染微痾亦易治也。故曰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且未疾之人,易為醫也。未危之國,易為謀也。若預為之防,則未然之禍,何由而萌。若先為之計,則未形之患,何緣而起。是以聖人不畏多難,而畏無難,况禍福本相倚伏,自其胎基之未兆而慮之,禍可轉而為福,任其已然忽之,福可移而為禍,不可救藥矣。故治身調心之道,盍亦預防其情慾,和適其神氣,而使之不亂也。
○李氏曰:按上章之義,其安易持,言作事謀始,修真志士,正心於思慮之先,抑情於感物之前,則心易正,情易絕,苟治事於已亂,遠禍於已萌,不亦難乎。
○林氏曰:方其安時,持之則易,及至危則難持矣。事之未萌,謀之則易見,其形見則難謀矣。脆而未堅,攻則易破,及其已堅則難攻矣,事必為於未有之先,治必謀於未亂之始。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呂氏曰:患不預防,惡不杜漸,其由植木乎。初生於毫末,可拔而絕之,甚易為力矣。及其合抱,青青百尋,烏可伐哉。又若築臺焉,起土於一畚,可蹴而起之,又何難哉。及其九層也,聳百尺之勢,烏可毀哉。又若遠行,始於跬步,可旋踵而返,及其千里,長涉渺渺,烏可還哉。故曰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李氏曰:積小成大,不可救也,故《易》有履霜堅冰之戒,傳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
○林氏曰:合抱之木,其生也必自毫末而始,九層之臺,其築也必自一簣之土而始,千里之行,必自發足而始,凡此以上,皆言學道者必知幾。
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
呂氏曰:有為於分別,則敗其自然,有執於欲利,則失其精神,未若安其所安,守其所守,則治而不知其治,為而不見其為矣。聖人察夫事之所敗,起於有為,不為則何敗之有,意之所失,失有所執,不執則何失之有。治身有為,則形勞神役,心靈疲薾,有執則偏滯方隅,不離眾有,去道遠矣。曾未嘗無為無執,天真純粹,故亙萬劫而無敗,無象可執,何失之有。
○何氏曰:聖人作事謀始,善始善終,曾不敢輕於有為,執其所見,蓋懷微妙,抱樸質,不敢起天下之争心,循理而舉事,吾何為,因時而立功,吾何執,名各自命,事由自然,吾何敗何失。
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呂氏曰:世人雖務於善事,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皆初勤而後惰,始樂而終厭,幾於成而復敗之,良由抱一不固,則胎真不凝,丹液漏泄,故乃曰炁亡液漏非己形。若夫至人,則用志不分,始終如一,萬神自正,孰能敗之。
○何氏曰:凡民好為者,以因循為無能,好執者以通變為無守,所以事敗於垂成,此言不能慎終如始,而為有初鮮終之戒。
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呂氏曰:至人非無欲也,欲人之所不欲,不以物易性,則難得之貨又奚貴之有。非無學也,學人之所不學,不以搏溺為心,凡眾人之所過,吾得以復之,故曰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至不益生,不助長,順物自然,無容私焉。道可以為親,德可以為友,以道德輔佐其體,觸事莫非自然而然,曷敢有所為也。
○吴氏曰:聖人之欲,以不欲為欲,聖人之學,以不學為學,難得之貨,人所欲者,不貴重之,是不欲其所可欲也,故曰欲
不欲。眾人之所趨者,我則不趨,眾人掉臂過之而不顧者,我則還反其處,是不學眾人之所學也,故曰學不學。凡此不欲不學者,蓋以萬物之理無為而自然,故吾亦無為,與萬物同一自然,如輔之以輪輻,相依附而為一也。
○何氏曰:此章先言為之於未有,中言為者敗之,末又言不敢為,然則為者是乎,不為者是乎,皆是也,豈不曰為無為,則無不治。
○林氏曰:眾人之所不欲者,聖人欲之,眾人之所貴者,聖人不貴之,借喻語也。眾人之所不學者,聖人學之,眾人之所過而不視者,聖人反而視之。復,返也,此亦借喻語也。聖人惟其如此,於事事皆有不敢為之心,而後可以輔萬物之自然。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
呂氏曰:古之時善為治化民者,以道集虛,以性開天,正心誠意,欲導斯民於樸質之地,盛德容貌,終日如愚,使民終身由之而莫之所以然。善以道自治者,非顯彰其光耀,以眩惑於世俗,同乎無知,抱樸而已。
○吴氏曰:上古無為而治其民,淳樸而無知,後世有為而治其民,澆偽而有之,是以難治也。
○林氏曰:聰明,道之累也。聖人之教人,常欲使之晦其聰明,不至於自累,故曰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智巧多則民愈難治,故以智治國者,反為國之害也。
○李氏曰:將以愚之者,謂其政悶悶也。民之難治,以其智多者,謂其政察察故也。
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於大順。
林氏曰:以智治國者,反為國之害,蓋上下相尋,皆以智巧,則亂之所由生,故曰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兩者,智與不智也。能知智之為賊,不智之為福,則可為天下法矣。能知此法,則可以謂之玄妙之德,深矣遠矣者,歎美之辭也。大順即自然也。
○呂氏曰:夫弓弩畢弋之智多,則禽亂於上矣,鈎餌網罟之智多,則魚亂於水矣,智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於辯矣。夫上以智御下,則下以智應上,故上下殽亂,奸臣賊子侵權怙勢,何所不有,此不謂之以智治國而何。且古之有國者,結繩畫地,其政悶悶,其民淳淳,不治而自治,所以開人之天,曾未若開天之天,此不謂不以智治國而何。若治身而以智自役,則神明不安,烏得不盜其真氣乎。生而不以智為者,謂之以智養恬也。智與恬交相養,則百神平泰,萬氣皆融,非忘形抱道者,孰能此乎。故曰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蓋用智者蠹政害民,不用智者善政養民,兩者楷模而法式之也。既知楷式而不用其智,致斯民於富壽,循天之理,與天同德矣。故曰知此兩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謂玄德。夫玄德者,深不可測,遠不可窺,至幽至微,不可察也。然觀其用似與物違反,究其理則與物同歸,入于自然之境而無所逆也。至人者與世俗萬事相反,而復乎素樸,同於大通,大通則無礙矣,故曰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
○何氏曰:聖人不以智治智,與天下相尋於機巧法術之中,而以愚治智,挽之歸簡易平直之道,有由也哉,故曰上。誠智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何以知其然也,夫弓弩畢弋機變之智多,則鳥亂於上矣,網罟罾苟之智多,則魚亂於水矣。智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智多,則人惑於辯矣。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好智,自三代以下是矣。以智治國,則賊夫民,不以智治國,乃福夫民。知此兩者亦楷式,乃有國者之良法,常守此良法,則德玄且深且遠矣。故曰天地雖大,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人卒雖多,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者無為也,天德而已矣。與物反者,彼以其智,我以其玄,彼以其賊,我以其福,相反而不相入也。正言若反,乃至大順,順之至也,豈在用私用智,與物相靡相刃,而莫之能止也。
○李氏曰:無為寬大,治平天下,民之福也。有為謹嚴,宰制下民,國之賊也。民之難治,以其多事,是以聖人以無為清靜治國,使夫知者不敢為也。雖與物相反,反貫自然,民遂其生,獲百倍之慶,天下治平,成大順之化,盡此道者,是謂玄德。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為百谷王。
呂氏曰:江海之王百谷者,謙卑處下,虛以待之,無為為求,而百川自然來也。由此觀之,卑損之為道也大矣,人身以臍間下丹田為氣海,乃五臟六腑生氣之本,一萬三千五百息之源,十二經脉之祖,人能謹守下丹田氣海,守之不間,則百關之氣自然朝之。
○何氏曰:江海不讓細流,故能成其大,自有王百谷氣象,然非強為大也。水無分東西而分於上下也,海居下則百谷斯朝宗矣,經曰: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於江海,此道何道也,聖王知雄守雌也。
○林氏曰:百谷之水皆歸之於江海,江海為百谷王之尊,而乃居百谷之下,此借物以喻,自卑者人高之之意。
是以聖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後之。是以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樂推而不厭。
呂氏曰:聖人能體謙下之道,將欲處人之上,故必先以其言下於人者,知滿之必招損也。故言則謙柔,名則孤寡,以下於物,而盛德日崇,大寶彌固,自然為物所推而居於上矣,將欲首出庶物,必先身謙言遜,退在人後者,蓋謹身順道,不以先物,故能為物所推,而處於先矣。故曰是以聖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後之,故能處人之上而不以為重,其從之也輕。處物之前而不以為害,其利之也眾。不重故不輕,不利故不害,利害輕重,付之自爾,其何容心哉。故天下共黃老清靜之化而無厭者,以其謙卑之德所至,故天下樂推而不厭。上學之士,天下自然欽敬,上於人,先於人,謙光而尊,德之所致,何厭之有。
○何氏曰:聖人心如太虛,道如天地,以柔靜待天下,又何欲焉。欲上人,欲先人,示人以可則可效,順人情而言之也,聖人何心哉。人皆取福,己獨曲全,故處民之上而彼不以為重,而壓己自下者,人高之也。人皆取實,己獨取虛,故處民之前而彼不以為害,而傷身自後者,人先之也。托小包大,志弱事強,常寬容於物,不削於人,常情所惡而忌者,變為樂推,無復厭教。
○吴氏曰:以言下之,謂卑屈其言而不尊高,以身後之,謂退却其身而不前進,然此皆聖人謙讓之盛德,非有心於欲上人欲先人,讀者不以辭害意可也。
○林氏曰:聖人非欲上人先人而後為此也,其意蓋謂雖聖人欲處人上人先,猶且如此,况他人乎。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
呂氏曰:聖人常以虛為身,以無為心,心形既定,物孰可争。《書》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争功,此之謂也。夫至人者忘其耳目,遺其肝膽,消殞萬緣,泯絕身世,和以天倪,與物委蛇,而天下孰與争乎。
○何氏曰:人心天理,可以道感,不可以力争也。以其不争,而天下莫能與之争,所守者約而服從者眾,理也。老子嘗語文子曰:聖人欲貴於人者,先貴人,欲卑人者先自卑。
天下皆謂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
呂氏曰:夫道曠然無形無名,充遍萬物,雖有而若無,其與物無一相似,此其所以為大也。若肖似於物,道亦物爾,而何足大哉。
○董氏曰:若有所肖似,則同於一物,何足為大也。
○何氏曰:聖人以玄德自持,不欲見貴於世,宜其天下亦以為博大,無所肖似。夫惟大則混混冥冥,人不可得而名,如有所肖似,則細行之人爾。肖,似也。
○林氏曰:一本於謂我下添道字,其細下添也夫字,皆誤也。
我有三寶,寶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呂氏曰:人能抱道持身,有如持寶,固當愛護持守而不失也。所履踐者有三,體仁博施,愛育群生,慈也,節用厚人,不耗於物,儉也,不為事始,和而不倡,不敢先也。至人保持三寶者,廣度眾苦,衣被萬物,慈之至也。儉視聽則神不蕩,儉言語則氣不耗,儉嗜欲則心不搖,此養生之至寶也。能後其身,謙光自隆,故曰我有三寶,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
○何氏曰:聖人不以珠玉為寶而所寶惟道,何道也,慈儉後三者之道也。匹夫撫劍疾視,是則好勇者,細人自逞之氣,而我以慈為寶,小器塞門反坫,是則好廣者,細人自侈之見,而我以儉為寶也,名利都府,眾人所馳,是則好先者,細人自矜伐以為能,而我以不先為寶。
○吴氏曰:持謂守之而不失,慈謂柔弱哀憫而不剛強,儉謂寡小節約而不侈肆,不敢為天下先,謂謙讓退却而不銳進,持此三寶,故雖大而似不肖也。
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捨慈且勇,捨儉且廣,捨後且先。死矣!
呂氏曰:知謙和柔弱能勝剛強,順化有情曰慈,遂可以言勇,知節儉為可貴,用之不可既曰儉,遂可以言廣,知先人後己可以克己復禮,惟仁是與,遂可為器用之長。夫剛強則易挫,慈柔則不可敵,慈也者,不剛而勇,儉愛精氣,神明不勞,而我道彌廣,未嘗先人,故樂推不厭,遂成法器之主,故曰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世俗則不然,捨棄慈仁,將為勇義,費氣輕生,不能保嗇節用,崇奢尚侈,傷財害民,反招匱乏,無謙退之心,有剛強之志,好處物先,恥居人後,皆非長生大道之術,乃喪身之具爾。故曰今捨慈且勇,捨儉且廣,捨後且先,死矣。
○林氏曰:器,形也,成器即成形也,凡在地之成形者,我皆為之長,故曰成器長。今人捨慈而用其勇,捨儉而用其廣,捨後而用其先,此非保身之道也,故曰死矣。
○吴氏曰:捨謂不用,不用慈儉退後之寶,而剛強以為勇,侈肆以為廣,銳進以求為先,則將不能保其生,皆死之徒也。
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呂氏曰:且慈兵入於敵境也,則人知有所庇矣,不踐禾稼,不穴丘墓,不踐積聚,不焚屋室,則人人悅之,何必陳兵以戰,野而後勝,重門擊柝,以為守固哉。故天道福善禍淫,善人自天祐之,開其心志,使之無所不慈,無所不慈則物為之衛矣,至人能守慈勇以戰世緣,則萬邪不能入,千魔不敢干,其道日固,蓋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故曰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林氏曰:戰交物而動也,猶《莊子》曰:與接為構,日與心鬬也。守猶《莊子》純氣之守也,人能以慈為主,則外可勝物內可自守,前言三寶,此舉其一,能慈則二者在其中。
○吴氏曰:慈者生之道,仁之德,為三寶之首,故此以下專言慈之一寶,而二寶在其中矣。慈者人人親之如父母,豈有子而敵其父母,攻其父母者哉。故以慈而戰則人不忍敵,是能勝也,以慈而守則人不忍攻,是能固也。縱有來敵來攻之寇,人之助其父母者多,亦必能勝能固,或人力不逮,天亦救助之而不令其敗且潰,天之所以救助之者,以其能慈而救護之也。
○李氏曰:慈之一字戰則勝,守則固,仁者無敵,真勇也。
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者不争,善用人者為之下。
何氏曰:公儀伯以力聞諸侯,周宣王備禮以聘之,觀形懦夫也。宣王曰:爾之力何如。公儀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斷秋蟬之翼。王曰:吾之力能裂犀角之革,曳九牛之尾,猶憾其弱,汝而力聞天下何也。公儀伯曰:善哉王之問也,臣之師有商丘子者,力無敵於天下,而六親不知,以其未嘗用其力故也,今臣之名聞於諸侯,是臣違師之教,彰臣之能也,然則臣之名不以負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善為下者不武,槩事見矣。《莊子》:市南儀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此不怒者善戰,不争者善勝也,韓信解廣武君之縛,東向師事之,問燕齊之策,此善用人者為下也。古之善為士者,不怒而威於斧鉞,不戰而屈人兵,則有道存,故有人曰我善為陣,我善為戰,大罪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
○吴氏曰:古者車戰,為士謂甲士三人在車上,左執弓,右執矛,中御車,掌旗鼓,皆欲其強武,戰卒七十二人,在車下,將戰必激發其勇,與所敵争雄而取勝。慈者之用兵,則不以此為善也。士不欲其強武,戰不欲其奪怒,勝敵不待與之較力,兵刃不施,彼將自屈,古之智能。
○林氏曰:四者之善,皆不争之用也。
是謂不争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
何氏曰:不争之德,仁不以勇也。用人之力,群策屈群力也。配天古之極,天道不争而善勝,自古以固存,道合其極。
○林氏曰:以其不争之德可以配天,可以屈群力,用天下,自古以來無加於此,故曰古之極。
○李氏曰:不争之德,用人之力,皆仁慈之謂,故曰配天。以此修身,則形存而壽永也。
○柴氏曰:惟善則合上古立極之道,故曰配天古之極。
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
何氏曰:吾不敢為主而為客者,是所謂應兵也,故曰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無敵,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争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憤兵,兵憤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五者老子嘗以語文子,今言不敢為主而為客者,主先而客應之,非得已。不敢進寸而退尺者,見可而進,知難而退,慎之至也,而非怯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也。
○呂氏曰:古之有言兵略者,必以先舉為主,後應為客也。主,造事者也,客,應敵者也。且聖人之兵,沉機密用,雖有敵至,我則坐觀其變,隨變而應,迫而後起,不得已而後動,若輕動者所謂輕敵也。大抵有意於争,争之未必勝,無意於争,争之未必負,機謀進止,其亦有待焉。至人應世,一視一聽,一語一笑,萬緣交接,皆謂之魔也。戰勝之决,不敢為主之先倡,儼然若客,常居靜定之中,精神不亂,進寸則有敵,退尺則無爭,故曰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
是以行無行,攘無臂,扔無敵,執無兵。
何氏曰:兵之常勢,行有行陣,攘有手臂,扔有對敵,執有兵徒,而乃一無有焉,如無手行拳,又如枕席上過師,不戰而屈人兵之意,所以然者,重而不輕也。扔,引也,如攘臂而扔之扔,扔古本並從才,音同,有揮敵意。
○河上公曰:彼遂不正,為天下賊,雖欲行誅之,不成行列也,雖欲大怒,若無臂可攘也,雖欲扔引之,若無敵可扔也,雖欲執持之,若無兵可持也。
○林氏曰:此皆兵家示怯示弱,以誤敵之計。扔,引也,引敵致師也。如此用兵,方有能勝之道也。輕敵而自矜自眩,則必至於喪敗。
○王弼本仍作扔。
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何氏曰:勿曰何害,其患甚大,此輕敵之戒,禍之大者。聖人以慈為寶,而天將救之,以慈衛之,今對敵而輕用其鋒,以求勝於天下,則是先自喪其道之寶矣。故兩兵相遇,哀矜者勝,故曰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俱死,以慈戰則勝,一言而三軍,如挾纊吮疽,而士卒父子争死,夫誰與敵。此章言兵不可輕用,而不用為之大用,有出于兵之外。
○吴氏曰:行三軍者,臨事而懼,不敢輕敵也。輕敵則輕戰,以致殺人而喪吾慈寶矣,禍莫大焉。雖未進戰,然一有輕敵之心,則以有殺人喪寶之漸,故曰幾喪吾寶。抗,舉也,哀者慈心之見,而天人助之勝也。
○蘇氏曰:兩敵舉兵相加,而吾出於不得已,則有哀憫殺傷之心,哀心見而有天人助順之勝矣。
○林氏曰: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則非哀者矣,此章全是借戰事以喻道。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何氏曰:道者何,清靜是也,簡易為上耳。道本清也,人自濁之,道本靜也,人自動之,道本簡也,人自繁之,道本易也,人自難之。玄聖所言,以我觀甚易知易行,以人觀乃不能知不能行,術豈異哉,蓋亦反其本矣。且言剛強則難,言柔弱豈不易。言華飾則難,言樸素豈不易。而惟其易知,反成不知,惟其易行,反成不行,為其太近也。列子善力舉秋毫,善聽聞雷霆,知道之言也。
○李氏曰:前章云哀者勝,謂仁慈無敵,故次之以甚易知易行,世人莫能知莫能行者,信不及也。間有信者,又不能行,力不及也。
○吴氏曰:老子之言教人柔弱謙下而已,其言甚易知,其事甚易行也,世降俗末,天下之人,莫能知其言之可貴,故莫有能行柔弱謙下之事者。
言有宗,事有君。夫惟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貴矣。
何氏曰:老子兩語文子,以言有宗,事有君,而日至言去言,至為去為,曰失其宗本,俠能雖多,不如寡言,此也。秉要執本,則得所以知所以行所以易也。無他,泛知則難寡者,眾宗於此而知斯易矣,泛行則難靜,為躁君於此而行斯易矣。然知道之說有三:甚易者近也,莫能知者味也,而惟無知者忘也,故道由易知,而至於無知。聖人事也,吾超然不識不知之境,又誰得而測識之。關尹子能忘道乃能有道,又曰:有人問於我,我尚不知我,將何為我所,此無言無事,內知而抱玄也。吾尚不自知,宜其人之不吾知,人之得以知其道,亦何貴哉。故得道畏人知,又先畏自知,人己兩忘,云為俱泯。至貴者道,大音希聲,豈在求知哉。而難易之知,又不足言矣。
○林氏曰:眾言之中,必有至言,故曰言有宗,舉世之事,道為之主,故曰事有君。世無知至言至道之人,所以莫有知我者,故曰夫惟無知,始不我知。
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何氏曰:列子居鄭圃四十年,無識者,國君卿大夫視之,猶眾庶也。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由是觀之,聖人譬如被者褐,懷者玉,外不自貴而中有至貴者存。褐,毛布,賤者之服,故云褐寬博。
○呂氏曰:聖人無名,至人無己,神人無光,雖衣弊履穿,蒙以養正,心如玉石,積蓄至寶,韜藏光耀,未嘗顯露,默養道胎,故曰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林氏曰:聖人之道,足於內而不形於外,猶被褐而懷玉,故人不得見之也。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林氏曰:於其至知而若不知,此道之上也。於不可知之中,而自以為知,此學道之病也。人能病其知之為病,則無此病矣。聖人之所以不病者,蓋知此知為病而病之,所以不病,此一章文字最奇。
○李氏曰:知不知上,接上章吾言甚易知,聖人無所不知,不自以為知,真知也。世人無所知,自以為知,妄知也,故曰病。若知妄知為病,而病其病,則妄知之病瘥矣。聖人所以不病者,以其病其多知,是以不病也。
○呂氏曰:至哉妙道,沖默淵奧,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不可得而測度,不可得而擬議,知之外矣,不知內矣,知之淺矣,不知深矣。聖人察氣沖粹,天性高明,內懷真知,萬事自悟,始能無知,不以自矜,是謂真知真識,乃知不知不識者也。且世之人不知至道之精,而知事物之粗,不知至道之極,而知事物之末,方且為緒使,方且為物駭,內多機智,徒事誇大,而實不知道,弊精神,役思慮,以文滅質,以博溺心,而強辯飾說,以為知之,是德之病也。至士達道明真,得之固窮,鉗口結舌,保而秘藏,不敢宣泄,常若不知,而况不知其道,而乃肆高雄之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也。
○何氏曰:《莊子》:聞以有知知者矣,未聞以無知知者也,故深知而不自以為知,於道為上,始於不可知之中,強自以為能知,於學為病,《莊子》:太清問乎無窮曰:子知道乎?曰:吾不知也。又問無為,曰:吾知道。問無始,曰:弗知深矣,知之淺矣,弗知內矣,知之外矣。太清知而歎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
民不畏威,大畏至矣。
河上公曰:威,害也,人不可不畏小害,不畏小害,大害至矣。
○呂氏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人能體常盡變,以全性命之理,則內真赫然充塞于外,思慮憂愁,無自而入,眾之所畏,不可不畏,世愚不知天命,樂高好大,負威任勢,矜尚賢能。《南華經》:大愚者終身不靈,大惑者終身不解,勿謂小惡無傷,遂闊略而不知悔,苟積累之久,人威將不能加,天威必至。
○何氏曰:昔人有言,畏威如疾,民之上也,從懷如流,民之下也,見懷思威,民之中也,是則人心最不可無所畏。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大人者君父之嚴,及大德之人,固可畏,不可狎。聖人所言,犯其告戒,必不免。其有身固可畏,不可侮。而三畏之中,又以畏天命為先,天命者,乃天所付與萬物當然之理,畏之,一念一動一言,天地鬼神臨之,罔敢玩易。道者萬物共由,得之者生,失之者死。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能者取福,敗者取禍,故君子畏義,小人畏刑,皆畏天也。不此威之畏,則威有大於此者。《易》曰: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小人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荷校滅耳,凶,豈非不畏威而來大威哉。
○林氏曰:不畏刑者常遭刑也。
無狹其所居,無厭其所生,是以不厭。
河上公曰:謂心居神當寬柔,不當急狹,人所以生者,為有精神,若忽其道,好其色,是謂伐本厭神。夫惟獨不厭精神之人,洗心滌垢,澹泊無欲,則精神居之不厭也。
○何氏曰:人與道居,則能居天下之廣居,故欲無狹所自居,不則室無空虛,婦姑勃磎矣。人以道生,則能生天地之所生,故欲無厭所自生,否則心無天遊,六鑿相攘矣。夫惟樂道而內不自厭,則上不見厭於天,下不見厭於人,是以皆不厭也。
○林氏曰:居,廣居也,生,長生久視之理也。人皆自狹其所居,自厭其所生,不能安於退而務於進,不能觀於無而惑於有,是自狹也,自厭也。無者戒飭之辭,言不可如此也。夫惟不厭者,而能久安,故曰是以不厭。
○董氏曰:狹,隘也,厭,棄也,無當作毋。居者性之地,居天下之廣居,則與太虛同體矣,生者氣之聚,含太乙之至精,則與造化同其用矣。惟曲士不可以語道,苟不溺於小術,而實諸所無,以自狹其居,則必棄有著無,而蔽於斷滅,以厭其所生矣,是以告之以無狹無厭,使學者知夫性者氣之帥,而其大無量,當擴而充之,以全其大。生者道之寓而其用不窮,當葆而養之以致其用,則養氣全生,盡性至命,而不生厭棄之心,所以體無非強無,而無非頑也,長生非貪生,而生非下也。夫如是,則生與道居,而道亦未嘗厭棄於人矣。
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河上公曰:自知者,自見己之得失,不自見者,不自顯露德美於外,藏之於內也。自愛者,自愛其身,以保精氣,不自貴者,不自貴高榮名於世也,去彼者,去彼自見自貴也,取此者,取此自知自愛也,
○何氏曰:聖人自知則是非美惡不敢昧,而自見則自足之心生矣,自愛則安危去就不敢輕,而自責則自驕之氣動矣,此乃畏不畏之所以分。一彼一此,何去何取,可不知所擇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