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經序
太上道德上下篇,凡五千餘言,內而葆鍊存養之道,外而修齊治平之事,無不備焉。此所謂內聖外王之學也。史氏列之申韓間,世因稱之黃老刑名,則與道家者流之所謂大殊,不能無病焉。蓋周衰,王道浸微,其垂世拯俗之意寓焉,而非一本諸自修也。而曹參蓋公以清靜無為有驗於治,其用之去經世之理不遠矣,矧出世之教由是而大者焉。或不求其端緒之奧,一概訾以為虛無怪誕之說,是豈真知道者哉。古今注疏凡百餘家,各持其見,而必以辭理該貫者為善,苟理塞義晦,辭雖工無取焉。盱江道紀危大有,端謹有志,行間探索諸家,擇其尤善者,類編成集,將募工鋟梓以傳,其志亦勤矣。使善味之者求之言外,踐之身心,則葆鍊存養之道內充,而修齊治平之事亦外著矣。道豈二哉,因其請,遂冒書於篇首。
歲昭陽作噩仲冬晦日,嗣四十三代天師三洞弟子張宇初謹序。
太上道德經,乃吾道經之祖也,以無為自然為體,以謙退慈儉為用,以致修齊治平之道,靡不具焉。葛玄真人曰:五千文實道德之源,大無不包,細無不入,天人自然之經。倪文節公曰:老子五千文,誠修身治國之要道,濟時救世之良劑也。由此而觀,非特道經之祖也,三教諸經,亦豈外此而別有其理哉。當今聖明在位,特加崇尚,復設道司以掌其教,後之學者,必諳通經義,然後授以度牒。奈何世俗凋弊,讀亦未知,况其義乎。大有嘗於祝釐之暇,將諸家注釋校之,或異或同,有得有失,學者於此不能無惑,於是將河上公及何心山等十餘家注解,取其訓釋詳明,理長意同而不牽強者,集成一部,上下二卷,名曰《道德經集義》,欲俾後之學者,知一定之論,而無異同之惑也。若夫因義以明經,因經以造道,而樂乎無為之業者,豈無其人焉。
時洪武丁卯,盱江道紀危大有焚香謹書。
集義姓氏
河上公,河上丈人也。
呂氏,名知常。
何氏,名心山,字處尹。
李氏,名道純,號清庵。
劉氏,名師立,號真靜子。
倪氏,名思,號齊齋。
林氏,名希逸,號鬳齋。
蘇氏,名轍,字子由。
董氏,思靜。
晁氏,迥。
柴氏,元皋,字知白。
昊氏,名澄,號草廬。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何氏曰:夫道者,元炁虛無,混沌自然,二儀從之而生,萬有資之而形,不可得而名,強為之名曰道,故首章之首,宜以道一字句絕,如經中道沖而用之之章,亦是首揭一道字,尊而稱之以示人。於以見其高無上,其大無對,名以道立,故併標云。下句可道可名者,所謂道術為天下裂,以名為表者也。常道常名者,所謂虛無生自然,自然生道,繩繩不可名者也。夫道乃常道,則名乃常名,而可道可名,皆其暫也。曰可則有可有不可,云胡而常,所謂強然即不然也。曰常則無可無不可,云胡而變,所謂自然即常然也。道其體而名其用也,有固為名,而無亦名也,道原於無,窅然空然,以名天地之始,物生於有,油然勃然,以名萬物之母。
○李氏曰:虛無自然,真常之道,本無可道,可道之道,非真常之道。元始祖炁,化生諸天,隨時應變之道也。道本無形,可名之名,非真常之名。天地運化,長養萬物,著於形迹之名也。
○林氏曰:道不容言,纔涉有言,皆落第二義。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何氏曰:無非暫無,自古固然,故曰常無。《列子》太易者,未見炁也,太初,炁之始也,太始,形之始也,太素,質之始也。循之不得,故曰渾淪,於無而觀,豈不微妙。有非暫有,無時不然,故曰常有。《列子》易變而為一,一變而為七,七變而為九,九復變而為一,一者形變之始。又曰:有形則復於無形,於有而觀,豈無歸徼。此徼字老、列二注皆云歸也,乃歸宿之義,《莊子》至無而供其求,時騁而要其宿,此也一有一無,欲於兩者,並觀而得之,他有所不欲觀者,非其道也。觀此兩者本同也,因出而異名,經曰: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故本同而名異。妙無非無,妙有非有,故曰有常可使無,無常可使有,有無同名為常,故得同稱為玄也。有無一也,無固玄也,有亦玄也,故曰同玄。經曰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復命曰常,經中三觀,曰妙曰徼曰復,後知觀復之觀,徼妙一也。
○林氏曰:常無常有兩句,此老子教人究竟處,此兩欲字有深意。欲者要也,要如此究竟也,有與無雖為兩者,雖有異名,其實同出。能常無常有以觀之,則皆謂之玄。玄者造化之妙也,以此而觀,老子何嘗專尚虛無。若專主於無,則不曰兩者同出矣,不曰同謂之玄矣。
○倪氏曰:無與有,皆道之常,常無,道之未形者也,常有,道之已著者也。道常無亦常有,有無相生,不可缺一。道之常無者,欲人觀道之妙也,妙者精而在其中者也。道之常有者,欲人觀道之徼也,徼者粗而在邊者也。世謂老子專言無不言有,以此首章,有無並舉,未嘗偏有所取合也。於首章言之,可見其作書之意也。諸家說多以無欲有欲為句,夫欲者道之蔽也,無欲可爾,豈可有哉。
○呂氏曰:觀妙者觀於內也,妙者神也,神者妙萬物而為言也,故內觀者攝動心,止欲念,聚神光,結正炁,凝胎真也。太上有內觀定觀之經,仙真有收視返聽之訣,《真誥》曰:內觀者為靈仙之根也,徼,邊隅也,又歸也。
○董氏曰:凡遠而無所至極則其色必玄,其在人心乃淵默無象之義,關尹子所謂不可測不可分,故曰天曰命曰神曰玄,合曰道是也。
○或曰:諸家皆以常無欲常有欲句解之,今獨取常無常有句解者何也,曰諸家皆以常無欲常有欲句解者,理非不通也,但與下文同謂之玄意不相屬,若常有欲,豈可謂玄,又曰有欲者亡身,亡身為玄,可乎?又有以常有欲為運用工夫,此說非不妙,亦未免牽強耳。不若常無常有句絕者,平易而理長也,今故取之。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何氏曰:妙固妙也,徼亦妙也,故曰眾妙。
○林氏曰:玄之又玄者,贊言其妙也。眾妙即《易》所謂妙萬物者也。門言其所自出也,此章人多只就天地上說,不知老子之意正要從心上理會。
○呂氏曰:玄者微妙之極也。又曰玄,天也,玄之又玄,則天中之天,鬱羅蕭臺,玉山上京,在人乃天谷神宮也。為腦血之瓊房,津液之山源,百靈之命宅,自已長生大君居之,人能以神內觀於天中之天,則胎仙自成,天門自開,萬神從玆而出入,故曰眾妙之門。
○柴氏曰:乾坤闔闢,體用出入之所,何莫由斯門也。
○劉氏曰:玄之又玄,謂元之始自然也,此乃眾妙之門戶。此章首論道,次論天地,又以次論人心,可謂盡之矣,學者當默識之。
○董氏曰:理事皆從此出,故云眾妙之門。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
何氏曰:夫道者無狀之狀,無物之象,陶冶變化,天地之美具焉。一陰一陽之道,繼善成性,知之者不如忘所知,况天下皆知乎哉。故知美為美,不如不知之美為至美。人皆知為美,則美中有惡,以知之淺也。知善之為善,不如不知之善為至善,人皆知為善,則善有不善,以知之外也。
○呂氏曰:夫體道全德之士,與物混成,等其自然,天下皆知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善者自善,吾不知其善。大齊物我,超乎對偶之外,豈有美惡善不善之為對哉。世人不悟乎未始有物,溺於私見,或以貌象聲色為美,功名富貴為善,妄心一起,雖惡而美之,雖不善而善之,今之所棄,後或用之,昔之所是,今或非之,則美與惡、善與不善,奚擇焉。
○吴氏曰:美惡善不善之名,相因而有,以有惡故有美,以有不善故有善,皆知此之為美,則彼為惡矣,皆知此之為善,則彼為不善矣。欲二者皆泯於無,則無美惡善不善矣。
○林氏曰:此章即有而不居之意,有美則有惡,有善則有不善,美而不知其美,善而不知其善,則無惡無不善矣。
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何氏曰:夫言無必有,言有必無,相生也。難作於易,易圖於難,相成也。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相形也。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相傾也。鶴鳴子和,如聲音形動影隨,如前後善否美惡,常對立於天下,凡小知小識,有美有善,不如不識不知,盡善盡美也。
○李氏曰:有生於無,無生於有,難事易,易事難,長則短,短則長,纔有高,便有下,有聲音,便相和,前隨後,後隨前,故有無難易,互相倚伏,有美便有惡,有善便有不善也。
○呂氏曰:兩儀既立,物物為對,故相生之以有無,相成之以難易,相形,之以長短,相傾之以高下,相和之以音聲,相隨之以前後,動涉有為也。
○林氏曰:此六句皆喻上面美惡善不善之意。
○歐陽修曰:前後之相隨,長短之相形,推而廣之,萬物之理皆然也。老子之為書,其言雖若虛無,而於治人之術至矣。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何氏曰:聖人能知無,知道之樞機,故人皆事事,我處無事之事,於物與之為娛,吾何心於事。人皆言言,我行不言之言,言未嘗言,與人並立,而使人化,吾何心於言。
○呂氏曰:且有無難易長短高下音聲前後,既有對偶,未免乎累,是以聖人遺物離人,獨立乎萬物之上,不與物為對,經所謂獨立而不改,物無能偶之者,故能為無為,事無事,忘言忘象,默符自然,豈假容聲哉。南華言至為去為,至言去言,故曰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何氏曰:聖人作而萬物睹,萬物作聖人烏得而辭,雖不辭生之為之之責,而亦不有不恃,不居其成,而功在聖人,自不可却而去者,勢也,非聖人意也。
○林氏曰:天地之生萬物,千變萬化,相尋不已,何嘗辭其勞,萬物之生,盈於天地,而天地何嘗以為有,如春生秋殺,而造化何嘗恃以為能,故曰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其意只在於功成而不居,故以萬物作焉而不辭三句發明之。作猶《易》坤作成物也,此即舜禹有天下而不與之意,有其有者不能有,無其有者能有之,《書》曰:有其善,喪厥善,故曰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李氏曰:不辭不有,不恃不居,彼此兩忘,有無不立,是以真一常存,而不去也。
○呂氏曰:聖人體道在己,其用心也不勞,其應物也無方,故萬物並作,隨感而應,若谷應聲,美惡皆赴,無所辭也,故曰萬物並作而不辭。自形自色,自生自化,各極其小大,而遂其性,孰有之哉。關尹子物非我物不得不應,我非我我不得不養,故應物而未嘗有物,養我而未嘗有我,故曰生而不有。澤及萬世而不為仁,覆載天地而不為大,故曰為而不恃。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出,認之則惑矣,故曰功成不居。有居則有去,古今是也,在己無居,物莫遷也。惟其不自居、不自有、不自恃,所以與物翱翔於萬物之上而自若,未始或去也。
○吴氏曰:作謂物將生,不辭不有,不恃不居,此天地無為之事也。不去常存也,天地不居,成物之功,故其功常久而不去。
○董氏曰:此章進學者於名迹兩忘之地也。
不尚賢,使民不争。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李氏曰:不矜自己之賢能則民淳,不貴奇貨則民富,不見可欲則心定。
○吴氏曰:尚謂尊崇之,貴謂寶重之,見猶示也,不尚之,不貴之,是不示之以可欲,使民之心不争。不為盜,是不亂也。
○林氏曰:尚,矜也,我以賢為矜尚,則必起天下之争,禹惟不矜,天下莫與汝争能,便是此意。我以寶貨為貴,則民皆有欲得之心,其弊將至於為盜,人惟不見其所可欲,則其心自定。
是以聖人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
李氏曰:虛其心,全性也。實其腹,全命也。弱其志,全神也。強其骨,全形也。
○呂氏曰:前言不貴難得之貨,不見可欲,即是虛其心也。不尚賢,即是弱其志,若曰止是虛其心,則恐泥於頑空。若曰止是弱其志,則恐不能自立。故復言聖人之治身也,須虛其心,更須實其腹,既弱其志,更須強其骨,虛者實之對,弱者強之敵,靈臺朗徹,虛室生白,不受一塵,是虛其心也。既虛矣,不能吐納太和,咀嚼沆滋,飲玄英之無母,食大梵之天粱,以實其腹,徒守性空,安能脫胎神化,白日上昇也哉。由是觀之,虛心實腹,不可偏廢也,明矣。以謙自下,以卑自牧,是弱其志也,志既弱矣,然聞道不能說於力行,則無所卓立,安得如《易》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內鍊之士,或幹旋泝流,上通三關而補於腦,腦滿則骨強矣。弱志強骨,不可偏廢也,亦明矣。
○何氏曰:虛心者清本超原也,實腹者積精累炁也,離虛坎實之道,其神全矣。弱志者專炁致柔也,強骨者聞道勤行也,坤順乾健之道,其德全矣。
○柴氏曰:無自賢,無貴貨,無所欲,則心中自虛靈,腹中氣自實,心虛無物,志自柔和,腹中有養,骨自強健矣。
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何氏曰:神與德俱全,自有不言之化,使民由之而不自知也。昔有知而今無知,昔有欲而今無欲,《莊子》: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豈敢自私用智而他為哉。下之人則不敢為,上之人則為無為,薰然至治之感,無迹可尋。
○林氏曰:古者其民淳樸而無所知,無所欲,雖其間有機巧心者,所知雖萌於心而亦不敢有作為也。聖人之治天下也如此,聖人於世亦無所容心,其為治也,皆以無為為之,所以無不治也。
○呂氏曰:無為即道也,聖人以道唱於上,百姓以道和於下,朝斯夕斯,顛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非道不行,非道不言,凡所作為,則無為之道。若為於有所為,則心勞形役,而終於憊矣。為之於無所為者,雖服餌英華,嘻吸天炁,漱咽雲液,運鍊玄珠,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妙用縱橫,神凝迹移,百體俱理矣,故曰為無為,則無不治。
○董氏曰:此章言忘貴尚,泯思慮,則復於無為而合至理也。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吳氏曰:或,疑辭,不敢必也。道之體虛,人之用此道者,亦當虛而不盈,盈則非道矣。淵,深不可測也,宗者,宗祖之宗,族之統也。道者萬物之統也,故曰萬物之宗。似者,亦不敢必之辭也。
○何氏曰:沖,虛也。道貴以沖虛為至用也。莊子知無用而始可言用,如盈則中不虛,其用小矣。似者,杳乎難正言之也,虛之至也。
○林氏曰:沖,虛也,道體雖虛,而用之不窮,或盈或不盈,隨時而不定也。似者,以疑辭贊美之也。萬物之宗,即莊子所謂大宗師也。
○李氏曰:道沖而用之,或不盈,謂不自滿也。不自滿者必受益,挫銳解紛,虛中忘我之謂也。
○呂氏曰:天一生水,其用在中,故曰沖。沖字從水從中,言炁中有真一之水,是名為沖。沖者炁也,和也。金華真人曰:沖和入體以活,谷神能知沖用飛升崑崙,正言道以沖界為用也。嚴君平曰:沖以虛為宅,和以無為家,以虛無為之用,自然不至於盈溢也。惟其不盈,故能淵兮似萬物之宗。夫淵者至深而不可測,至靜而莫能動之謂也。萬物之宗,即至道爾。宗者祖也,生一生二生三生萬物,則道者豈不為萬物之宗祖乎。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吴氏曰:夫說者又鈍,光者必暗,猶盈者之必溢。道不欲盈,故銳者挫之,而不欲其說,光者和之,而不欲其光,此四句言道之用不盈也。
○林氏曰:挫其銳,言其磨襲而無圭角也。解其紛,言處其紛擾之中而秩然有條也。光而不露,故曰和其光。無塵而不自潔,故曰同其塵。
○李氏曰:挫銳解紛,和光同塵者,虛中忘我之謂也。
○呂氏曰:挫其銳者,摧挫其剛銳名利之氣,澹泊自居,不露圭角之謂也。解其紛者,解釋其紛譁擾亂之心,沉默自處,不與物交之謂也。光者,光華也,塵者塵俗也。《莊子》曰:宇泰定者,發乎天光。儒者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今也以沖為用,則雲腴天光,日精月華,流入四肢,內既充實,光輝自然發越,莫不粹然見面而盎背,其與常人亦異矣。沖和既實於內,神六又發於外,直須溫柔平易,混世同塵,並處雜居,而不决擇,不然則人將指傲世怪誕不經之人也。
○何氏曰:其虛云何,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也。此四者泯然無迹,則心如太虛,谷以虛應,道以沖用,此章兩言似或者,所謂活句,宜詳味。
湛兮似或存。
吴氏曰:湛,澄寂之意,道之體虛,故其存於此也。似或存而非實有一物存於此也。此一句言道之體虛也。
○呂氏曰:湛,澄清瑩徹,似或存者,如在而非在,非有非無之象也。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然在後是也。
○林氏曰:若存若亡,似有似無,故曰湛兮似或存也。
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吴氏曰:吾不知誰之子,問辭也。象帝之先,答辭也。象言天有象,帝言天之主宰也。天亦由道而生,故曰象帝之先。
○李氏曰:象帝之先者,太極未分前也。
○呂氏曰:《黃庭經》問誰家子在我身,即所謂吾不知誰之子也,即自己性真,自古以固存,長於上古而不為老,故曰象帝之先。
○董氏曰:此章言妙本沖虛,而其用不測也。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吴氏曰:仁謂有心於愛之也,芻狗縛草為狗之形,禱雨所用也。既禱則棄之,無復有顧惜之意。天地無心於愛物,而任其自生自成,聖人無心於愛民,而任其自作自息,故以芻狗為喻,蓋聖人之心虛而無所倚著,若有心於愛民,則心不虛矣。
○林氏曰:生物,七也,天地雖生物而不為功,與物相忘也。養民,仁也,聖人雖養民而不以為恩,與民相忘也。不仁,不有其仁也。芻狗祭則用之,已祭則棄之,喻其不著於意而相忘爾。經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不仁猶不德也。《莊子》大仁不仁,又曰:至德之世,相愛而不知以為仁也,亦是此意。
○呂氏曰:天地無恩而大恩生,聖人不仁則大仁成,以其無私也,故謂之不仁。天無私覆,地無私載,聖人無私化,當生則生,當死則死,惟元炁之所運,天地聖人未嘗容心於其間,譬猶芻狗耳。芻者草也,束芻為狗,以供祭祀,當其用也,盛以中篋,被以文繡,尸祝齋戒以將之,敬之至也。及其已事,行者踐之,爨者焚之,抑無用之棄物耳。天地於春生夏長之時,疑若仁愛之厚,及其凋落之際,天地所不能生。聖人於矜憐撫養之時,疑若仁愛之厚,及其死亡之際,聖人所不能救。亦猶尊芻狗於未祭之前,而棄之於已祭之後,未祭之前所當敬也,已祭之後,所當棄也。故以芻狗為萬物百姓生殺之喻,不如是則不足以見天地聖人之無私,因其不仁,乃所以見天地之大也。
○李氏曰:天覆地載,化民育物,可謂至仁。言不仁者忘其所自也。聖人愛民治國,亦復如是,修身養命,亦復如是。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吴氏曰:橐籥,噓風熾火之器也。天地間猶橐籥者,棄象太虛,包含周遍,籥象元炁,氤氳流行之用。不屈謂其動也直,愈出謂其生不窮。惟其橐之虛,而籥之化,化者常伸,故其籥之動而棄之生,生者日富。在天地之間如此,其在人也,則惟心虛無物,而氣之道路不壅,故炁動有常,而虛中之生出益多。數猶速也,窮謂氣乏,人而多言則氣耗損,是速其匱竭也。不如虛心固守其神,使外不入,內不出,則其中虛也無涯,而所生之氣亦無涯矣。
○林氏曰:橐籥用而風生,其體雖虛而用之不屈,動則風生,愈出愈有,天地之間,其生萬物也亦然,棄籥之於風,何嘗容心焉。天地之於生物,亦何嘗容心焉。故以此喻之。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者,意謂天地之道不容以言盡,多言每每至於自窮,不如默然而忘言,孔子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正此意也。
○李氏曰:此章乃結上章道沖而用之之義。天地之間,其猶橐籥者,虛中也,虛而不屈者,無心也。動而愈出者,應變無窮也。不如守中者,亦虛中而已。
○陸氏釋屈作竭,文始妙道真人問老子曰:道德修身至要,在於何章?老子曰:在於守中抱一,深根固蒂。曰:何謂守中?老子曰:中者中宮也。原夫赤子在母腹中,臍蒂與母臍蒂相連,暗注母炁,母呼亦呼,母吸亦吸,綿綿十月,氣足神備,脫蒂而生,亦猶果之受氣既足,脫蒂而下也。臍間深入三寸謂之中宮,亦曰黃庭,男子謂之氣海,女人謂之子宮,吾昔受太上道君訣曰:勤守中,莫放逸,外不入,內不出,還本元,萬事畢。勤守中者,一意以守元海也。不出入者,令往來之息兀然注於中宮氣海,勿使息之出入也。還本元者,臍間乃一萬二千五百息之源,五臟六腑生氣之本,以息還歸本源,以神御之,使息定息住也,右此乃呂氏本所載。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
呂氏曰:谷者天谷也,神者一身之元神也。天之谷,含造化,容虛空,地之谷,容萬物,載山川,人與天地同所稟,亦有谷焉。其谷藏真一,宅元神,是以人之頭有九宮,上應九天,中間一宮謂之泥丸,又名紫府。九宮之外,別有一宮,亦有數名,一名寥天,又名天關,又名玉京山,崑崙頂,太淵池,又名天谷,乃元神所住之宮,其空如谷而神居之,故謂之谷神。神存則生,神去則死,且日之接於物,夜則交於夢者,神不安其居也,使其去而不還,游而不返,則死生之途隔矣。由是觀之,人不能生而神生之,人不能死而神死之。然谷神所以不死者,由玄牝也。玄,陽也,天也,牝,陰也,地也。玄者天之色,純陽虛無之炁,輕清而浮於天。其字從無從火,自無而生,居於玄元之宮,故為玄也。
牝者地之性也,純陰穀實之氣,重濁而沉於地,其字從氣從米,自有而生,居於牝元之府,故為牝也。二熙升降於呼吸之間,有法以制之,逆其所順,使陰不得而長,還其所生,使陽不得而微,以無為有。易有為無,以坤元穀實之氣,升而出之,以天元虛無之炁,降而歸之。天炁既歸於身,則陰滓自然蕩盡,復為純陽之人矣。故曰還將上天炁,以制九天魂,然則玄牝二炁,各有深旨,非遇至人,授似口訣,不可得而知也。苟知二氣之所由,則知玄牝之妙。食其太和,襲其炁母,以養其神,神依其黑,得以歸其谷而不死,豈非玄牝之功乎。故曰谷神不死,是謂玄牝,《靈樞神景內經》:天谷元神,守之自真,上下玄牝,子母相親。又曰:玄牝乃天地之器,奪之以神,得之以真,昇降之道也。
○何氏曰:谷,虛也,神所舍也,人自壯趍老,自老趍死,以精神耗散,不知安靜頤神,雖日宴坐而馳心於外,則谷不虛而神不存,何以不死。惟求精於杳冥,求物於恍惚,形神洞達,與道合真,可以長生。玄,天也,虛也,牝,地也,靜也,人能積虛以通神,致靜以養真,則玄牝不死之道得矣。
○李氏曰:谷神不死,虛靈不昧也。玄牝者,一陰一陽也。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呂氏曰:既以昇降為玄牝,則門者乃玄牝二無出入之門戶也。泥丸宮之前有明堂,明堂下通於鼻,故鼻為玄門。鼻通六府出入者,輕清之炁以接於天,故謂之天根。牝元宮之上有黃庭,黃庭通重樓而至口,故口為牝門,口通五臟出入者,重濁之炁以接於地,故謂之地根。世人不窮其本,不究其源,便以鼻為玄,口為牝,則玄牝之門又將何以名之,此由不造其妙也。
○何氏曰:致虛極,守靜篤,入得此門,天地之根盡在是矣。蓋天付以炁,地付以精,聚而為神,此其根也。根不拔則命可久也,故曰我命在我不在天地,又曰:我與天地分一炁而治,自守根本是也。
○倪氏曰:玄者陽也,乾也,天玄是也。牝者陰也,坤也,牝馬是也。門者所由出入,乾坤一闔一闢也。根者猶木之根,生之本也。《易》所謂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又曰:乾坤易之門是也。
○李氏曰:一闔一
闢,生天生地。
○劉氏曰:玄,陽也,牝,陰也,門者二炁橐籥之門,如
前章云眾妙之門,亦如語云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未有天地,先有元炁,是謂天地之根也。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呂氏曰:綿綿者,不絕如綫之謂也,當其玄牝二炁入乎其根,閉極則失之於急,任之則失之於蕩,皆非正也,欲其綿綿續續,勿令間斷,若存而非存,若無而非無,真息來臻於泰定之中,如龜之藏,如蛇之墊,未嘗至於勤勞迫切也。《莊子》云:古之真人,其息深深,息之以踵,《靈樞內經》:混沌靈感,昇雲煉根,綿綿不息,用之胡勤。
○何氏曰:綿綿永存,繩繩不窮,湛兮似或存也。用之雖不可既,終身有不勤者,勤則勞且竭矣。太史公曰: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太用則竭,形太勞則弊,形神離則死。
○吴氏曰:綿綿謂長久不絕,存謂神之存,勤,勞也。凡氣用之逸則有養而日增,用之動則有損而日耗,言神長存於中,則氣不消耗也。
○李氏曰:一闔一闢往來不息,莫知其極,動靜不惑,不勞功力,生生化化而無窮也。《列子》全載此章,乃曰黃帝書曰云云,按葛仙公《內傳》,黃帝時老君為廣成子為帝說此經,故帝著書乃引此章云。
天地長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久。
何氏曰:天地一於生物,而不自生,經曰生而不有,長而不宰,是謂玄德,皆言天地不自生,乃能長生,故曰博厚所以載物,高明所以覆物,悠久所以成物,記三言物皆主於生物,而不言天地之自生。
○李氏曰:天不自天,地不自地,故生不息。
○林氏曰:此章以天地喻聖人無容心之意,天地之生萬物,自然而然,無所容心,故千萬歲猶一日也。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何氏曰:聖人配天地而無疆,奉覆載以無私,以勞天下,豈不以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同體,人皆取先己獨取後,自後而人先之,人皆取實己獨取虛,形外而道存之。又曰:聖人以道為身而無身,何私之有,此其所以參天地而無窮歟。
○吳氏曰:後謂卑賤在下,先謂尊高在上,外謂清靜無為,存謂長生住世,無私謂後其身,外其身,成其私謂身先身存,聖人非欲成其私也,而自有身先身存之效,假設眾人有心成其私者,言之則為能成其私也。
○李氏曰:聖人不自聖,故與天地合德。
○林氏曰:聖人之修身,無容心於先後,無容心於內外,故莫之先而常存,是以無私而能成其私,此一私字非公私之私也,若以為公私之私,則不得謂之無容心矣。此語是老子誘人為善之意,及釋氏翻出來則曰真空實有,真空便是無私之意,實有便是能成其私之意。
○河上公曰:人以為私者,欲以厚己也。聖人無私而己自厚,故能成其私。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