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后,太阳晒得人不肯动弹,青瑶躺在假山石间的洞里,洞是通了两面的隧道,与青瑶差不多的长度,为此她第一次认为自己长得不够长也是优点,因为这样睡进去才恰好遮住了全身,一点都不曾露到外面去。
通常她的嗜好也就是闲来无事多睡一睡,尤其好睡到御花园那一处隐蔽却又人来人往的地方,民间听八卦最好的地方是青楼,这皇城,本以为是没有人多嘴的,可是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支使唾沫星子。这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乱石成堆杂草丛生的地方。
她总认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才能成大事,实际上大概是,整个身边的宫人,都不是吃闲饭的,人人都有事干,就连映雪也是腿脚麻利干完了分内之事就藏去了自己的房间不知干什么,不过这个向来自诩谨慎小心的人,是从来不会做无聊的事,她活了十七年,做的最无聊的事怕就是伺候她这个主子。
青瑶睡在石洞里正惬意,听了有人说话,遂捏着袖子擦了擦鼻子,竖起耳朵预备听仔细了别人讲的是什么,她其实求的也不多,一般有人从这里路过,边走着路,边聊着几句,她辨一辨意思也就行了,这回倒好,那几名小宫女不知是哪个宫里的,似乎与青瑶一样都闲得无事可做,几人干脆也都躲在石头后倚着懒懒散散七嘴八舌聊了起来。
开始说的都是宫里下面的人最常说的一些,比如哪位主子的打赏多,皇上的心情好不好,太后的身子好不好
后来特特研究起了前几日才回宫的公主,闲得慌的姑娘们先将公主里里外外连同脸上擦的哪个牌子的脂粉也分析了一遍,又回到最起先说到云芷公主美艳不可方物,如天上掉落在凡间的仙女。
青瑶掰着手指甚感无聊,对于这类的溢美之词,她其实喝醉了也能说出来了,反正无非是往九天仙女夸去,反正这宫里头随便挑一个有地位的模样都颇不错,总之丑的是没有的,后宫里丑的进不去,进去了见了众多美人尤其是见了皇帝夫君估计也是要自惭形秽而死,而皇亲呢,地位高钱财多,从小用着高档的食物与护肤的用件,还长不好的话还能依赖太医的药方啊医术啊,总能在长到嫁出去前美艳一番。
且不管是天然还是再造,放眼望去,平城紫宫处处皆是美女,住在这里头的男人很幸福,可惜男人们要住进这里享受幸福前首先要放弃的便是当男人。
再听到后来,说到公主性情直率,实为女侠风范,可惜生在皇族,而不能像普通百姓一般做一个自由的人。
青瑶哆嗦着牙想就着旁边的石头咬一口,可惜你们这些入宫几年的宫女姐姐们也是家里有些权势选秀进来的,没有去市井看一看,看看生在平民百姓家是不是就可以挺着膀子去追求民主自由仗剑走天涯,你阿爹阿娘一棒子敲下来丢你去做几日家里的活,你就会觉得能坐下来歇一歇睡一觉还能有饭吃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那些性情直率的不是前头过得太顺不知人间疾苦就是脑子缺了点东西,比如像杨柳儿教训下人最喜欢用的那句,你们几个都是天生脑子残缺么,怎能把水洒到地上,这梨木制的地板是能沾水的吗,扫地有灰尘不会先放块藏冰摆着加大空气湿度。
连空气湿度这样先进的词也懂得,青瑶对杨柳儿的敬佩之情又更上了一层楼,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知识涵养就不一般了。
听来听去,青瑶只弄明白两件事,关于这位豪爽直率的云芷公主,她是一位很有名的公主,因为当今的皇帝拓跋宏是她的哥哥,自古皇室无兄妹手足,这对兄妹却千真万确是手足情深,虽也是同父异母,但是皇帝哥哥对她是有求必应,千依百顺,听闻家宴时,云芷公主童言无忌喊着“皇兄皇兄,你说我要什么你都给我,那我若要你的皇位呢?。”
那可是皇位啊,我们的拓跋皇兄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含着笑温温润润应了好啊。
那一个好字险些让太后废了这位宠妹无度的皇帝,废帝理由是天子儿戏,不分轻重。这一闹,又是一帮老臣领着年幼的小皇帝长跪宫门,加上先前一次史上记载了的太后大怒,欲废帝一说,这已是第二次惹得太后对小皇帝不满至此。
至于被保护得妥帖的皇妹,因年幼不懂事,并不知自己这一说会害得哥哥责罚至深,等再过了几年,皇帝仍旧是皇帝,皇妹却长大不少,也懂事了,红着眼圈去找皇兄道歉请罪时,拓跋宏却是淡淡然回的“不关你的事。”
当青瑶甚觉拓跋皇帝这个哥哥当得实在令人感动时,宫女们继续娓娓道来的却是,云芷公主哭成了泪人,非要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还自罚去宫里国寺内修行一年,直到皇上说,“那一日,我擅自放逐了李奕的表弟,她无论如何都会寻由头惩戒我,是我不听话。”
第11章人世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