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想到会这样!失算了!”
永珹扶着额跌坐在椅子上,挥手让人下去。等人都走了,只剩下满室的寂静时,他才恨恨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出气。
真是可恨啊!
原本他设好了计谋等着迴风轩的那个女人跳进去的,没想到却被宝柱那个该死的奴才办砸了,真是条没用的狗,枉费他花了那么大力气,许了那些好处!
他不喜欢梅落,因为这个女人知道的东西好像有些多了。
还记得那个炎热的午后,他在假山洞里用自己尊贵的身体换取那个卑贱女人的欢心,只为了让她替自己办事。身为皇子,他的心里其实万分悲屈。可惜,他要拉拢人脉,不得不如此。可就是如此,他还被人惊吓了!
当五阿哥撑着伞跟他遥遥打着招呼时,他的心里已经起了疑心。
一般皇子的身后跟着的应该是贴身太监才对,怎么五阿哥身后跟着的却是个宫女?而且那个宫女还是个空着手的!
查过之后他知道了那个跟在五阿哥身后的女人是谁,心里更是疑云四起。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他更懂。
布局,谋划,他算好了一切后开始发动,务求一击必杀!就连万一没被诓骗进局的罪名他都想好了——莫须有!
只要抓住了那个女人,剩下的事他怎么说都行,凭借着莫须有三个字,即使不能趁机把老五拉下水,但能除去一个是一个,他不急。
但是就这样还是失败了!他万没想到在景福宫的不只是老五一个人,竟然还有老三老六和令妃在!
“失算了!不过,爷的后招还埋着呢,爷还没输!”永珹自言自语了一会,站起身走出门去。
“四阿哥,五阿哥已经在景福宫里等着了。您看?”太监弯着腰,恭敬地问。
永珹弯弯嘴,扯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挥手道:“下去准备,爷这就进宫。”
“嗻。”太监没有半分迟疑地下去吩咐了。
整了整衣襟,又掸了掸根本就没有的灰尘,永珹背着手站在台阶上看着宫墙方向冷冷一笑:老五,就算这次你跑掉了,可还有下次呢!莫怪我狠,谁叫你我都生在皇家!都是那个人的儿子,凭什么我就要忍让?你我之争,不死,不休!
带着锦心一干人走出景福宫,行走在回咸福宫的路上时,梅落才轻松地呼了口气。
“说了这么半天话,小主累了吧?”锦心笑着问。
“是啊,我还以为跟九公主玩一会就能走了,谁知道几个阿哥们会问那么多的问题,累死我了。”梅落轻蹙着眉。
也不知道那个六阿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跟好奇宝宝似的,逮着她问个没完,从宫女信儿的自缢是否是他杀开始,到这世上都有哪些检验死亡的方法。每当她用一个案例解释完,这个六阿哥就又拿着刚刚说的案例中的问题接着问,最后都变成了她在给一帮阿哥们讲故事了!
这个六阿哥,真是个勤学好问的三好学生!嗯,得给他发个大大的奖状!
“这个也不能怪人,谁叫小主您说的那么精彩,莫说别人,就是奴才们都听的津津有味呢!小主,您怎么懂那么多啊?真让奴才佩服的不得了呢!”幺儿在一旁边回味着那些精彩故事边说。
锦心伸手给了幺儿一个爆栗:“你还说呢!我看就你听的最入神,连我给你使眼色都看不见了。”
幺儿摸了摸被敲的那记爆栗,嘿嘿地傻笑了半天。
墨竹笑着说:“他最喜欢听这些,小主说的又精彩,可不就看不见其他了。别说他了,奴婢在一旁看着,就是令妃娘娘和五阿哥都听的入神呢!”
梅落撇嘴。这帮子关在后宫里的人们,平时消遣的东西也真是乏味,能连这么残忍的事情都当做了故事听,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幺儿,你懂功夫,我竟然不知道。”梅落忽然转向幺儿说:“你那记连环脚还真是很刚猛,我听见那个宝柱的腿骨还是什么地方响了一下,好像是裂了。”
做主子的最恨身边的人背叛,和无法掌握身边人的情况,幺儿懂功夫的事恰恰是梅落不知道的。此时听主子发问,幺儿的心吊了起来,忙偷偷看了她一眼,见梅落面上并没有猜疑和不高兴,这才放下心来,见四下无人就一一细答了她的问话。
幺儿的话给了梅落惊喜:除了小路子,其他四个人都懂点功夫,虽然不深,但是危急时拖一拖敌人还是可以的。
自她知道锦心等人是有人特地送到她身边的时候就一直在猜测那个人是谁。虽然锦心等人说那个人有交代,不许他们说出来,可她分析,总觉得那个人十有八九是五阿哥。
要是以前她还不敢这么想,但是现在知道了七少跟五阿哥之间的联盟,这件事情就有理由了。
很多事只能做不能说,一说就会惹祸,这点她还是懂的。
边走边想着事情,猛不防看见前头四阿哥带着人走过来。梅落皱皱眉:“锦心,咱们避开他罢。”
锦心摇头:“来不及了!”
可不是来不及了!也不知那个四阿哥怎么回事,看见她们一行人站住脚像是要避开的样子,居然加快了脚步,眨眼间已经来到跟前了。
“四阿哥吉祥。”避不开,梅落只好忍着给对方问好。
永珹若有若无地应了声,也不说其他话,只是用他那狭长的凤眼直盯盯地看着梅落,眼神幽深,似乎要把梅落看出个洞来。
梅落被他看的浑身都不舒服。
四阿哥那带着褐色的眼神透着骇人的诡异,看着梅落,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条冷冰冰的蛇盯着,那种粘湿滑腻的恶心感觉,让人止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好在这个人脚步并没停,很快就走了过去,让梅落舒了口气。
“四阿哥的眼神好瘆人啊。”墨竹吐了吐舌,悄悄地咕哝了句,被锦心很快地制止了。
墨竹不说了,可是梅落却忍不住。
“我也是,总觉得他一过来就浑身难受得很。锦心,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锦心咬着唇,轻若无痕地点了下头,然后就催着大家赶快回去。
这事过了很久很久,今天四阿哥看她的那种蛇一样的眼神还是让梅落感觉恶心惊悚。
已是十一月的天气,原本一直冷冷的,这天忽然温度升高了些,园子里的一株丹桂忽然绽放了数点花朵,一时间香气袭人,也引来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天将吉祥,可也有人悄悄在背地里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种情况自然不会被来自现代,看多了稀奇古怪事情的梅落放在心上,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只管兴匆匆地去赏了花,顺带着偷摘了枝带回去插瓶玩。
就在丹桂复开不久,乾隆皇帝颁下恩旨,封赏永寿宫的令妃为令贵妃,庆嫔和颖嫔都升为妃。
令妃是雍正十年时就进入皇帝潜邸时的老人了,莫说她陪着皇上走过了从太子到皇帝的路程,单就是给皇上孕育了那些儿女,论资排辈就算被封为皇贵妃都不是多让人惊讶的事,何况只是个贵妃。要不是皇后那拉氏的反对,估计这个册封早几年就有了。
至于庆嫔和颖嫔,她们都是乾隆十六年进的宫,在宫中也属于老人了,此次被封自然也不算什么稀罕的。独有多贵人,最是惹人注目。
多贵人是去年十一月册封的,这才一年时间,竟然就被封了嫔,还是赐了封号的豫嫔!这份荣宠不得不让许多比她进宫还早的女人心生怨屈,比如乾隆十五年进宫的甘肃巡抚鄂乐顺的女儿,被封做鄂常在的西林觉罗氏。自然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人,无不为此心酸不已。
唉,时也命也运也,强不过人家,怪得谁来?凄冷的月夜下,哀伤自怜的人在每一个宫里都望月浩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青丝渐渐转为白发,红颜逐渐变成枯槁。君恩,果然是三月的清风,让人无法依赖。
琪琪格心里也有不满,针对多贵人被封为豫嫔的不满。
“落落你说,这宫里那么多的人,有比她先进宫的,有比她漂亮的,怎么就她被封了嫔了?还是跟令妃娘娘一起被封,真是气死人了!”
琪琪格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多的人,凭什么这个多贵人拔尖!论美貌,琪琪格自认不输给她,轮身份,自己是喀尔沁草原上的蒙古贵族,“若是别人还罢了,皇上他怎么就独选了那个嗓子跟个公鸭子似的多贵人!”
梅落看着气愤愤的琪琪格,掩嘴笑:“怎么?吃醋了还是羡慕嫉妒了?”
“鬼才羡慕嫉妒呢!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想不通,不服!”琪琪格跳脚嚷嚷,她的贴身嬷嬷忙要捂她的嘴巴,一边劝说。
“这世间的事不公平的多了,你不服又能怎样?搬石头砸天?”
梅落冷笑着道:“谁被封谁被贬,那都是皇上用来衡定国家的事,你以为被封被无限宠爱就一定是好事?天恩难测,凡事不到最后都是虚的。荣华?恩宠?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呢!”
琪琪格被她这种冷肃无比的话惊住了。半晌方期期艾艾地问:“你的意思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梅落低头慢慢啜饮着茶水,半天才道:“我可没说什么,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我只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琪琪格瞪着大眼看她,只觉得好友如今变了,变得沉稳了,举手投足间更加内敛低调,那份宠辱不惊的模样让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也让她心生恻恻。
难道人长大了都要变吗?那份至真至纯的感情都会变得淡漠吗?那火热的心都会变得坚如磐石吗?
琪琪格看着好友,心底涌上一股悲凉和无力感。
若有来世,她宁可成为喀尔沁草原上的一株野草,也不要做人!
第70回蛇一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