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易经过一番惊险,年幼的身体耐不住疲劳,加上邪气入侵,现在依然在昏睡。
“易儿……”一声低沉呼唤。
玄易艰难地睁开眼,收拢涣散的精神,老半天才完全清醒:“啊!师傅!”
“是我,易儿。”
“师傅你还好吧?那五个黑衣人呢?”
“他们啊,死了四个,跑……咳……吭。”
玄易心中一紧:“师傅你受伤了,快些疗伤吧。”
玄青苍白的脸色露出一丝笑容:“不用了”,停顿一下,喘口气继续说:“易儿过来。”
玄青把他抱起,似是有些感慨的说道:“……易儿长大了,以后,便不用人抱了。”
“师傅?”玄易眼里满是疑惑。
玄青摇摇手,示意不要打岔。
“易儿,师傅以前说过的话都要牢牢记住,不能有半点遗漏。若是我不在身边……”
“师傅!”玄易还是慌张地打断了玄青说话,“师傅……你?”
玄青洒然一笑:“易儿聪明,不愧是天生地养青莲托生啊!你猜的不错,师傅已经油尽灯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先是镇压史无前例的戾气爆发,又碰到外敌入侵。无可奈何之下使用秘法,强行提升修为。而后为救徒强行施展威力极大的招式。更是杀死两个金婴高手一神婴高手,重伤另外的身影巅峰高手,若非是玄门功法奇妙,早就坚持不住了。
“啊!”听到玄青承认玄易脑中蒙蒙作响,下意识地抓紧玄青“师傅不是大荒第一高手吗,师傅你已经参透长生关卡怎么会有事?”
玄青:“世上哪有不死,便是强如始神盘古氏也一样会力竭身殒何况我等凡夫。”
“隐脉传人,生命必然要献给这一方封印。无数先辈惊才绝艳,参透生死大关,最后无一不是自愿走上献祭神台加固封印。而为师,必然也会如此。早晚都是一样结果,又有什么好悲伤的。易儿,你明白吗?”
玄易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玄青看着失魂落魄地徒弟有些不忍:“或许,你会有不同吧。只要找到弥合大荒陆地裂缝的方法,就能把隐脉从这一桎梏中拉出,改变无数年来隐脉传人注定的命运,寻回属于你自己的生命。那时候,那时候师傅或许也会从这里解脱出来。”
“师傅还能复生?”
玄青点点头:“我修行大成,元神不灭,当然不会立刻死去。可是元神被锁封印,要遭受戾气侵入元神,五百年后没有脱离封印出来就会彻底消散,你要是能早些寻到封堵戾气穴眼的方法,或许能让为师少受些这戾气噬神的痛苦。”
却没告诉玄易,这条路途的艰难。
无数年来,每一代隐脉传人在履行自己使命的同时都在彻底解决戾气的方法,以摆脱沉重的使命。可是,至今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凭借玄易一人,可能成功吗?
玄青把他放到地上,然后跳上献祭神台:“既然没几日好活了,何不趁早神台献祭。”
不理玄易惊恐的表情,玄青捏了指决,还在说着:“易儿,整个隐脉已经暴露,除我之外,定有其他人为人所害。或许已经有封印崩塌也说不定。为保封印安全,今日过后,我便振塌洞府。把封印埋葬地底万丈,待他日你修为有成,不管万千险阻定要重启洞府。”
“易儿幼龄却担当重责,为师不忍,身死难安。奈何天地不佑,吾命当归。日后世间颠簸当好自珍重,修行有成笑傲大荒之时莫要忘了告诉为师,以安吾魂。”
“师父不要。”玄易看出了师傅要用尽自己最后的生命发动献祭,想要阻止却被神台周围一圈光罩挡住。
玄青左手一挥,玄易立刻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甚至发不出声音。
“接玄隐剑,从今天起你便是新的隐脉首座,玄隐剑主人。带着他,去大荒寻找幸存的隐脉传人,修补崩毁的封印。记着,没有找到护法宗之前,永远不要去复仇。”
玄青神情庄重,不再理会玄易。
“弟子玄青,守护封印不利,陷隐脉于危难,推重责于幼徒,罪深。今献祭于台,乞天垂怜,以吾残生谢罪之万一。献祭!”
献祭神台和封印同时发出蓝色光芒,冲天而起。
光芒击碎头顶岩壁,在万菁山地底横冲直撞。
巨大裂缝向四周漫延。山石滚落泥水倒灌,而玄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气泡带着玄易同时从洞府消失。
“天地不周,以身补之。易儿,去吧……”
肉身灰飞烟灭,然后元神消散,死亡哪里还需要等上五百年。所谓复活,不过是给玄易一个念想罢了。
万菁山,万重山。一场大雪飘洒。千万里寂静缟素。
玄青身死,生命最后一刻以身作则,献祭神台上祈天罪己,完成了他做为玄门传人完美的一生。把偌大责任留给幼徒。
“天地不周以身补之”,隐脉世代相传的誓言永远被玄易记在心底。
气泡——异宝“幻璃”,如梦幻般美丽的异宝装载着玄易被一同送出了洞府。而后,地底塌陷,从此传承亿万年的玄门只剩下一人一剑流落大荒。
醒来之后,玄易已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四周是山,是树……似乎也和他没甚关系。只是懵懵懂懂地上路,漫无目的的晃荡在深山老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什么的都不愿想,免得失去至亲的哀痛袭扰。
……
树枝刮破衣物,经雪水滋润更加坚韧的干枯拉拉秧在裸露皮肤上划拉出血丝红印。身上泥土枯叶随处可见。
“嘭!”撞到大树,玄易坐倒在地,左手捂住额头满脸痛苦。
这一撞,把他换回了神,立刻感觉到了全身火辣辣疼痛,额头只是其中一处。
“扑哧!”一声稚嫩的娇笑从旁边传出,清脆娇弱,即便是在深山老林里也让人生不起丝毫警惕与害怕。
“是谁?”玄易四处张望,没看到人。
恢复精神的玄易,感觉敏锐,很快把目光定在一棵树上。
玄易微微靠近,暗中蓄力,随时准备出手:“出来。”
树干为不可查地缓慢变化,一个小小人形逐渐显露。最后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五六岁小女孩,衣服同样有些残破,一双通红的大眼睛小心看着玄易,似乎随时就要哭出来。小小身子靠着树干微微颤抖。却倔强的忍着害怕,小手捏着一支华丽的短笛做防御状。
玄易看着眼前变化,暗中的蓄力已经放开:“钟毓灵秀,心性纯净,与万物相合,乃天地间造化之精灵,为乐而生投身人间。执掌九韶神笛,竟然是我隐脉韶颖山传人。”
韶颖山,是隐脉中音律歌舞入道的一支,传人要求极为苛刻。首先要求是女子,心性纯净,历尽千辛而不见移,而后便要一个特殊的体质。天生和万物相合,仿佛置身道中。堪称天地造化之宠儿。
听到玄易说出这番话,女孩更加警惕:“你是谁?怎么知道我是韶颖山传人?”说完眼珠抓了转,改口:“不对,我才不是什么韶颖山传人。”
女孩灵动模样然玄易郁结的心情稍稍缓解:“我是玄门传人,当然知道你了。”
“啊!玄门!”女孩惊叹一声,警惕神色立刻消失,不过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笑容一敛,再次做出防御姿态:“师傅说不能随便相信别人……啊!你是不是和那些坏人一伙的?”
玄易伸出手,用力虚抓,一把虚虚实实若隐若现的淡青色宝剑悄无声新出现在手里。这把正式玄门传人的身份标志,玄隐剑。
“玄隐剑!真的是玄门传人?”带着激动,想要向前扑,却没挪动腿,直接趴到雪地。
“真的。”玄易上前扶起她。
“那你叫什么?”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女孩积雪问道。
“玄易,你呢。”玄易也帮忙动手拍打。
“韶涵……师傅说过,十二隐脉传人有名无姓,都是把各自支脉名称里的一个字当做自己名字里的第一个字。看来你就是玄门传人没错。”
玄易笑笑,这个韶颖山传人果然机灵:“站稳了,别再扑倒。”
原本笑容满面的韶涵听到这句话,顿时把笑意收起,又有些泫然欲泣。
玄易摇摇头,小女孩,心思也这般多变:“怎么了,不高兴?”
韶涵眼圈通红,似乎充满了无尽委屈,强忍着强忍着:“哇……呜……”终于还是没忍住,直直扑倒在玄易身上:“韶涵腿疼,走不了路……呜呜……师傅也不要韶涵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没东西吃……”
紧紧抓住玄易,断断倾诉者自己的委屈,把一段时间的苦楚通通道来。
……
过了一会,玄易终于弄明白了韶涵的经历。
那些黑衣人果然也找到了韶颖山驻地,正值戾气爆发,韶颖山当代传人镇压封印虚耗过度。没奈何强行施展韶颖山绝技韶华九章。
黑衣人终究还是小看了隐脉传人的实力,来犯敌人全被消灭。韶涵的师傅却同样因为油尽灯枯走上献祭神台。
而小韶涵,在大乱中因为遭受戾气侵体,双腿受到侵蚀。被送出韶颖山后行走一段时间便疼痛难以行走,担惊受怕地躲在树干里,又冷又饿。直到碰见仿佛失魂一般的玄易感觉好笑才笑出声,被发现。
“我们走吧,顺着万菁山往西方去,那里有珍贵的灵草,可以治好韶涵的腿。”
韶涵死死抓住玄易:“韶涵走不了路了”
玄易蹲下身子:“师兄背着。”
韶涵点点头,乖巧地爬上玄易后背:“韶涵饿了。”
“师兄带你找吃的。”
“韶涵想师傅了。”
“师兄代替师傅疼你保护你。”
“恩……韶涵困,要睡觉了。”
……
玄易带着韶涵,一步一步向西方行走,走向万菁山深处,走向茫茫大荒宇宙。
三个月后,一对小野人出现在一处郁郁葱葱的山头上。
万菁山整个山脉气候多变,不以季节为准。有的地方即便山脉外是寒冬腊月,到了山里也是温暖如春。有的地方,四季交替周期极长,三年五年才换一次季节,有的地方却可能每日季节几变,景色也跟着快速变化。
这一切造就了万菁山之名。适合各种气候的稀奇古怪草木灵种都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生长地,植物种类不计其数,灵芝仙草数不胜数,故,称万菁。
玄易修行略有小成,脚程不慢,带着韶涵一路向西,终于来到了这个温暖如春的地方。
把韶涵放下,两人并排坐在地上。
“腿还疼吗?”
“不疼了易师兄。”韶涵不老实得向玄易身上歪,“可是,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玄黎果呢,韶涵好想自己走路。”
“快了,只要一直向西走,就能找到。”,突然玄易神色一动,向身后看了看,然后对韶涵说:“和师兄再玩一次捉迷藏吧。”
“好啊。”韶涵小手张开,藏在手心的幻璃瞬间变大,把韶涵罩住。
玄易:“记住了,捉迷藏就要跑远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自己跑出来。”
“知道啦,一直到师兄认输才能出来。”幻璃载着韶涵,慢慢变淡,透明。
韶涵本身体质特殊,融身天地,别人就难以发现,异宝幻璃更是专门隐藏防御的顶级异宝。两者结合,就算是玄青再世也难以发现。
作为主人,玄易能感觉到幻璃正在迅速向南方远离,直到几里外才停下。看来韶涵被连续抓到几次,有些恼火了。
玄易转过身,向着另外的方向快速行进。这段时间修为又有突破,可以勉强布置些小阵,他一路上,每隔段时间就会留下一个预警的阵法。刚刚,几个阵法连续被触发。若不是万菁山上的动物集体躁动,那就肯定有数个修行高手活动才会这么短时间连续触发间隔很长的预警点。
三个月来,他的预警阵法已经被触发了很多次,不过每次都只有一个两个。像这次连续触发的,还是第一次。
看来,是有人依照他的行走路线追来了。
来人速度极快,玄易刚刚找到一处隐秘地方,想要藏起来,却已经感到自己被数道肆无忌惮的强悍气机锁定。
苦笑一下,玄易放弃隐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北逃离。
隐脉玄门,一切功法术法都是大荒顶尖,自有他一套顶尖的身法。玄易速度达到自己的极致,比之虎豹还要快上三分。
可惜,终究修行日短,修为低。又怎么可能和大荒顶尖的强者相比。
黑衣人所在的势力,极度重视隐脉,便是追捕一个刚刚修行没多长时间的幼童也出动了强大阵容。
又是一行五人,在半空晃晃悠悠,仿佛猫戏老鼠一般看着玄易逃跑。
慌不择路!
看着前面接近的悬崖,玄易有些无奈。
喘着粗气背对悬崖坐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五个毫无生气的黑衣人突然出现。
“怎么不跑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阴惨惨说道。
玄易猛地颤抖一下,双眼通红地盯着说话的人,认出他就是三个月前袭击玄门的黑衣人首领,被师傅重伤后逃离:“是你?”
“嘿,就是我,想要替你那死鬼师傅报仇吗?”黑衣人说话时候,似是想到了什么,颤抖一下。又有些恼羞成怒,声音压抑着怒气。
想起三个月前,面对一个油尽灯枯即将殒命的人,他堂堂神婴高手竟然选择了逃跑。
……
“我若不死,他日必杀你。”玄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仇恨。
“哼哼,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吗?”
“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隐脉的消息,所以不能杀我。”
黑衣人张狂大笑:“嘎嘎嘎……到了我们手里,你还想保持秘密不成?我们……甚至可以让死人开口何况你一个小小孩童。”
玄易全身一紧,大荒秘术无数,确实有很多惨绝人寰的术法可以让人把心中所致尽数说出来。这些秘法大都来自于一个大名鼎鼎的邪修族群。不过,这个族群被曾经鼎盛的隐脉灭族,早就消散在大荒历史中。难道……
玄易冷笑:“没想到……竟然是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难怪如此了解我隐脉。鬼方一族的余孽,还不死心吗?”
玄易说完,五个黑衣人齐齐一愣。
就在他们愣神的时候,玄易向后一跳。
跳崖不一定能死,但是,落到鬼方族手里,死是最好的结局。
可惜,在这些可以虚空飞行的修行者来说,跳崖不过是个笑话。
“哼哼,想死?”黑衣人站立不动,等着玄易落下直到快要看不见时候,身形突然一动,向下追去。
没过多久。
“啊!……”一声惨叫从悬崖底传来。刚刚下去的黑衣人带着惊恐表情,狼狈出现。暗红发黑的血液沾满全身。
“救我……”黑衣人大叫一声。身后突然金光大盛,一道光柱突兀出现,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让这几个大荒修为顶尖的鬼方族强者心惊胆颤竟提不起丝毫抗衡的念头。
金光强横之极地击中半空黑衣人,整个人瞬间化作飞灰。
剩余四人对视一眼,唰唰起身飞起,向不同方向急速离开。个个冷汗淋漓,原本惨白的面孔因为恐惧变得仿佛腐尸一般骇人。
金光一分为四,分别追向四人。下一刻,四声惨叫不分先后的从森立里传出。
金光去势不减,化作流光飚射四方。轰然作响中,在万菁山打出四个深不见底的山洞。一时间天摇地动,百兽雌伏。
高空云层,一个背手而立的虚影缓缓消散。
……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