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董飞芷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身子半跪在地上:“我没有杀人……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
墨癸微微一笑。
“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他语气放柔,“你会怎样做?”
“我不知道!”她使劲摇着脑袋,声音变得竭斯底里起来。
墨癸眉毛微蹙。
他缓缓地蹲下身子,想用最后一丝耐性继续“开导”那女人,却赫然发现她竟淌了一脸窒息的泪。
他稍稍吃了一惊。
她的哭相很难看,可不知何故竟让他的心莫名触动了一下。
如果他还有心的话。
“你至于吗?”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冷笑道:“死个人而已。”
董飞芷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似的,整个人在剧烈发抖着,像一只受伤的雏兽。
“你给我起来!”他粗鲁地拉扯着她的身子,低喝道,“你这算是什么?死个人就怕了?你有那么害怕死亡吗?杀个人又怎么样了?人不是总得死吗?”
“你什么都不懂!”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没有人类的感情,关于人类的一切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他有点微愠:“那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各种残忍无情的事情,哪一样跟人类没有关系?”
董飞芷用力抹去脸上的泪,咬牙沉默着。
如是僵持了一阵。
“你还是有机会的”末了,他终于开口,语气变得很温和,“只要血迹一天不消失,你的机会都还在。”
“什么机会?”她抬起头问他。
“就是杀掉你认为该死的人”他说道,“拯救你自己以及其他人的机会。”
是吗。
“……我需要时间考虑。”半晌,董飞芷听见了自己这样回答。
“你确定?”墨癸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下一刻,他不由分说地抓紧了她的肩膀,倏地张开了庞大的膜翼,将她带到了北京银泰中心的最高处,然后优雅地徐徐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董飞芷都惶恐地紧闭着眼睛,像树熊般抱住墨癸动也不敢动。
“你畏高?”墨癸似乎才发觉到这一点。
“嗯。”她点了点头。
“试着张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他说道,“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不要。”她小声呻吟道。
墨癸蹙起眉毛。
“需要我用强的吗?”他低声威胁道。
听罢此言,董飞芷只好颤颤巍巍地张开了眼睛。
下一刻,她再次紧紧地抱住了墨癸,且尖叫出声。
“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他问她:“你看到了自己的恐惧吗?”
“我什么都看不到。”她把头埋在他怀中。
墨癸扶着她的腰,向边缘走了几步。
“你之所以畏高,是因为你害怕死亡”他说道,“正是因为你太害怕死亡,所以你无法俯瞰这个世界,无法看到它的真正面目。”
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董飞芷不禁背脊一凉。
“你想怎样?”她小心地问道。
墨癸注视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你死。”
猝不及防地,他将董飞芷用力往前一推。她只觉一阵踏空,还没来得及意识到更多,便像一具任人摆布的布偶般从高处摔了下来。
这不是幻觉。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正快速地向大地俯冲着,耳际啸啸生风,耳朵被寒风割得生疼,肺部一阵致命的窒息,而身体则传来了某种似曾相识的轻盈感,就仿佛她轻得只剩下灵魂的重量。
她本以为自己会恐惧,但是没有。她只是感觉到内心深处泛起了一股彻底的绝望。她想尖叫,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她的头部开始剧烈地发疼,眼前浮光掠影般闪过无数镜头,从她小学领到奖状到她几个月前与郑皓哲的剧烈争吵。
都有。
她看见自己在慌乱地翻查郑皓哲的手机,她看见自己在生气地质问着郑皓哲什么,她看见郑皓哲一脸愧疚地对自己做出了“对不起”的口型。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哑巴,在无言地看着一部充满悬念的默剧。
只是下一刻,默剧戛然而止。
她的脑袋猛烈地撞击在坚硬的马路上,脑浆崩裂飞溅,马路上像是开出了一朵鲜艳欲滴的血花。
恍如隔世般,董飞芷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呼吸,一下子晃过神来。她动了动僵木的身子,讶异地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倚在学校门外的天桥上,似乎从没有离开过一般。
而墨癸,则轻轻地拥着她的腰,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一阵莫名的怪风刮过,董飞芷仿佛看见了他身后赫然扬起庞大的膜翼。
“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她又惊又恐,想要用力推开眼前那个男人,却倏然失去了勇气。
“只是想开一个玩笑”他说道,“看看自己的能力恢复得如何而已。”
“结果呢?”她瞪了他一眼。
“还不够。”他微微一笑。说完,他便伸手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你的未婚夫以前是不是很喜欢对你做这个小动作?”
董飞芷身子一阵僵立。
“你想怎样?”她想逃脱他的怀抱,却被抱得更紧。
“没什么。”他说道:“只是发觉你似乎很爱你的未婚夫而已。说实在的,我真没想到你死前一刻见到的人居然会是他。”他双眸一弯,笑道:“我猜,你会愿意为他而死吧?就正如他愿意为你而死一般。”
“那又怎样。”她语气骤然一变。
他危险地凑近了她的脸,低语道:“告诉我,你会愿意为了他而杀人吗?”
董飞芷瞳孔猛地收缩。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问他,语气生硬。
“没什么意思。”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是一个无聊的问题而已,你大可一笑置之。”
说完,他便松开他的怀抱,敏捷地跨过栏杆,从天桥上跃了下去。
董飞芷扑过栏杆去看,发现墨癸已经不见了踪影。此刻,她眼前只有一片熙来攘往的车流人潮,看上去就像一堆毫无生命的符号一般。
她不禁产生了某种错觉。
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以及一切的一切,统统都只是她的幻觉。
正茫然间,她突然感觉到双脚传来了一股融融的暖意。低头一看,她讶异地发现自己脚上的那双寒碜的帆布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双驼色的雪地短靴。
第1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