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俗称鬼节。
这天清晨，桔天早早站在了苍椋殿，大概是因为习法的缘故，桔天忽然觉得自己身轻如燕，渐而
神清气爽，无论走到何处，总会伴有一股淡淡香味，不艳，但是却不是默澈那般的墨香。
为此，桔天也曾奇怪好一段时间，只是和篱落哥哥他们说过后，皆说是出自尊上，靠得近了，连
习性都有点像了，身上沾上点香味也是正常的事情。手中抱着的狐狸尚未清醒，仍然处于美梦
中，舒舒服服躺在桔天怀里，也顾不着自己的主人快支持不住这个事实，活像一头小肥猪，连口
水都流到了桔天的手上。
“该死的顽物，平日这么爱干净，怎得睡觉这般邋遢。”桔天伸出满是口水的手，欲哭无泪，一
阵猛蹭，硬是把小狐狸的白毛纠成了一个团，可怜的蒙慢慢悠悠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美好的新
世界，而是主人怒火中烧的脸。
小狐狸似乎有丝胆怯，当下头一撇，眼睛朝着门外一瞪，这一看，不得了。
只见那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走了进来。顺便带进了一室的清香。桔天看到了，那条随着微风飘带
的银色发带，终于把他如瀑的长发微微收拢，极黑极黑的颜色中，夹杂着那一抹白挑，桔天再一
次看傻了眼。
自己的师傅很好看桔天早就知道。但是，若说像今天这般正式把头发寰起来的话，桔天是第一次
看到，但是这么一看，便就再也移不开眼。
她说师傅，你这样出去，铁定是会招来很多漂亮的神仙姐姐的。
只是，默澈对此丝毫不在意，缓缓上前，牵起桔天的手后，两人一狐狸乘着白云上了天。
桔天是第一上天，所以她不知道，原来天庭是个这么奢华的地方。
基本都是浮于空中的小岛屿，而每个岛屿上的建筑则均精美无比，雕栏玉砌，富丽堂皇。
继而感觉到默澈的手紧了紧，桔天便也不在四处张望，跟着默澈一同走进正门，曰：天门
“九州上仙————默澈到！”刚一进入，那守门的小兵的传到声便就传进了天庭内部。
众仙听到默澈来了，均露出笑颜，几位老点的仙家捋着胡须，一边点头一边笑。而那些年轻的仙
家，大都刚修成仙身，还未见到过他，只知道，这个人物的来历必定不小，不然怎么会连玉帝王
母听说他来了都双双站起，张望门口呢。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桔天终于感受到了这种气氛。
她的师傅，带着她再一次缓缓降临凌霄殿门口。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几缕飘到额前的散发，默澈
便就已经走了进去。
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默澈静静走进了凌霄宝殿。脚步轻得几乎没有人能够察觉。继而缓缓落
座。而桔天则侧立左右。
桔天四处张望，这才发现，原来连茉莉仙子，羽然师叔他们都来了。大抵此次又是一次盛大的聚
会，所以成仙者，均到！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何以劳师动众，令这么多仙家频频侧目张望。”说话的是枯木灰，据说
今年刚修得仙身，暂时是天庭近百年来第一个在二十五岁修得仙身的仙家。又凭着自己的能力，
当上了天庭的督军，战功已立下不少，很是厉害。
且因其俊挺的相貌，频频获得众多仙子的好感。
若说不知道，也不可能，这枯木灰默澈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每每谈到他，众仙家大抵都是一副
深思的样子。与此时的热情截然相反。枯木灰想，说不定众仙也和自己一样不服气，继而由于高
傲，或者是自身的妒意，枯木灰对这位名气颇大的仙家有很多偏见。
比如，他怎么可以长得比自己更加好看，他怎么可以获得这么高的礼遇等等等等，枯木灰此时臭
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骨子里的那些东西是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他想，我以后一定会超过他。
没错，完全是因为道行问题。
他可是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修得仙身了，每个人都说他有非凡的潜力，一旦开发出来，那就
是巨大的宝库，无人能及。
他说，哼，等着看吧，我枯木灰，马上就会取代你。
不就是默澈吗，他不放进眼里就是。
只是，这般说话之际，枯木灰没有发现，默澈那空灵的眼神早已把他一切的想法看在了眼里。
爱妒，要面子。
此人不会有很大成就。
默澈如是想到，接着低头拿起酒杯轻轻啄了一口，心里想到，不愧为天庭仙酿，味道非同凡响。
而那边，哐当一声，杯子清脆的落地声吸引了数双眼睛。
抬头一看，正是那枯木灰，此时铁青的脸，任凭谁都不敢上前去与其交谈。
浅浅一笑，默澈却又缓缓站起来，拿着手中的剩酒朝他走去。
“喝了他。”淡淡的口气，不像命令，但是无法抗拒。
枯木灰自此喝下默澈那一杯剩酒，说道今后再怎么都不会忘记今日耻辱，定当奋发向上，日后
定教他刮目相看。
“我等着你。”说罢，默澈头也不会地往回走。
而桔天算是目睹了整个过程，心有所想，师傅究竟为何要做此等多此一举之事，他向来不多管闲
事，即使是羽然师叔的，他也未必能够放在心上，却在今天要这样做，桔天心里很是疑惑。
不过，更加疑惑的应该是那枯木灰。
因为他千思万想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在二十岁就修的仙身。
来了这么久，桔天连一滴水都未进，肚子早就已经饿得咕咕叫。于是，正当默澈中途离席不知去
做什时，桔天忍不住低头偷偷喝了一口杯中的残酒。
说实话，那酒不怎么样，因为刚喝下去，桔天头就痛得不行。但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桔天却说，
那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一杯酒。
哼，真的很可笑……
桔天双手捧着头，四周喧闹的声音仿佛一只只蚂蚁，摇得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她想说求求你们别
再说话了，停下一秒钟也好，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会。
她又想，师傅为什么还不回来。
没人告诉她那杯酒里面早被默澈施了法，喝了它，除非能够战胜自己的内心，不然，就只能等
死。
心里想着什么，现实就扮演着什么。
桔天疯了似得逃跑着，出了那个地方，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一点也没有九华山那么清幽。天庭
怎么可以是这样的，桔天说，为什么我好像早就来过这样一个地方，记忆慢慢浮现，似乎也是这
样的场景。弦歌曼舞，一张一张欢笑的脸，在她看来却是狰狞的面目。
桔天奔跑着，迎面吹来的寒风似乎让她好受一点。
可是，桔天此时也弄不明白，那个场景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不过，应该是虚假的。
因为她的师傅曾经说过，今生今世，他早就已经尘断，他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的。
桔天抱着这点侥幸一步一步向前，越来越近的身影，她摇了摇头，希望幻想能够尽快退去，但是
却失败了好多次。
她哭着，她说，你快离开，我真的快支撑不住了。
为什么她的师傅要抱着茉莉仙子，凭什么她的师傅可以有那么温柔的眼神，又是谁允许的，她的
师傅要摘那朵茉莉花，插在茉莉仙子的头上，不是说不可以乱摘花木的吗，是上仙就能够触犯了
吗，不行不行，桔天说，该死的。
全给我滚！
全给我去死！
这群魔鬼……
明晃晃的大地，
此时你温柔的言语，
是潜伏在我脑中巨大的浮萍。
飘飘荡荡，飘去了别人那里。
眼泪滑落，桔天说，这是真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原来师傅骗了她。师傅有喜欢的人，就是那个茉莉仙子。
她很漂亮，很美丽。人人都说她很好，就连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青天师叔只要一看到她都会笑，就
连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的羽然师叔，看到她都会变得十分正经。
最后，师傅也喜欢上了她。
完了，一切都完了
明晃晃的大地，
此时你温柔的言语，
是潜伏在我脑中巨大的浮萍。
飘飘荡荡，飘去了别人那里。
桔天哭红了眼，意志消沉。又回到了大殿，却看见默澈早已坐好，身边的茉莉仙子，头上那朵茉
莉花，显得十分刺眼。
桔天乖乖站好，眼中只有那杯酒，那杯默澈喝过的酒，刚刚喝的时候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很凛冽
的感觉。
所以，默澈叫了好多遍，桔天也没有听到。依然还沉浸在刚刚的思想中，无法自拔。
只是，桔天一边在想着，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尤其是额头上在渐渐发热。而这边默澈一看，当
真心下一紧，直道坏了。
再一看杯中剩酒，便知，真的是大事不妙。抬头细细观察，除了桔天酡红的双颊，便是那额中央
鲜艳的三瓣梅，若隐若现之际，即将显现。
默澈此时心里是着急的，他恨不得掀了整张桌子，但是，理智还在。他说他没有想到，那杯以
后能够助她的酒，竟然变成了她的催命符。
他说，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他肯定不会施法让那枯木灰喝。
因为这样，所以那样。
这个逻辑，默澈很难过。看着桔天此时的状况，默澈二话不说，当下便立即抱起她，惶惶走出凌
霄宝殿，也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目光。
他想，为什么，他都做到这种地步了，那致命的煞气还是除不了。他恨自己，别人都说他厉害，
久了，便连他也真的这么认为了。
其实，哪里有。
他还不是救不了她吗。
“天儿，先静下心。”默澈急匆匆走出，嘴里也不忘嘱咐。
“什么呀，都是假的，只有师傅才是真的。”小嘴吐出的不是别人，口口声声说她的师傅怎般怎
般。默澈听闻后，俊眉深锁，才知道，原来天命是不可违的。
“师傅，你怎么可以骗人呢，天儿从来不曾这么想过师傅是会骗人的。”桔天手紧紧抓住了默澈
的衣襟，声音明显带了一丝啼哭。
“天儿，别去看那些幻象。快回过神来，快点。”来到南山，默澈见桔天额中的红梅实在是克制
不住了，便决定就此打坐。
默澈把桔天小心地放下，而后便开始为她输送真气，希望能尽快疏散那些幻象。
“不要，不要！”彼时，桔天忽然挣扎着叫起。
是又遇到什么了吗，默澈有点着急，但仍然是用力控制着她，可千万别让她的煞气冲出才好。
“我说了不要——”尖叫一声过后，在任何人尚未回神之际，默澈只觉得，好像一切都错了，
很可怕。错得有些离谱了，他的世界怎么可以容许他人随意闯入呢。
默澈也没有料到，桔天挣脱了他，继而，两个人，嘴唇相碰的那一瞬间，桔天终于安静了…
仿佛一座孤岛停止了飘浮，桔天很享受这种感觉。那种墨香围绕全身的感觉，让她全身都清净
了，觉得她的孤独终于没了意义。
桔天说：“师傅，我不要你离开我。不想要，真的、”继而，她低了头，抱着他，不过，从未睁
开眼。
默澈终于知道，为何她会这般冲动，这一切都是源于他。
原来，怎么逃怎般帮，都过不了这劫难的。除非，自己死了。
可是，桔天，怎么会这样呢，两生两世都不足够你来遗忘吗？轻轻回抱住她，默澈的心微微疼痛
着，幸好，他想，天儿头脑始终是混乱的。
不然，这般过后，他该如何面对她。
桔天安静了，额上的那朵梅花也没有了。
一切正常了。
半晌，默澈把桔天安置好后，又简单设了一道结界，便出去取水。
斜阳残照，黑暗中，走出一人。
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藏着的愤怒，太多。
血红的残阳中，她笑得很美，美得惊心动魄。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白色身影很小，却也遮
住了她前面的光。
“别装睡了，天儿，快醒过来吧。”温柔的语气，桔天从来没有听过，可是却也似曾相识。
“天儿，你师傅走远了。早就走远了，真的，我看着他走的。”茉莉仙子缓缓蹲下来，白皙的脸
上，两个酒窝还没有退去。
茉莉仙子说，天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这么不乖，我该怎么办呢，像以前一样吗。
她说，我都看见了
你叫我怎么接受，这么荒唐的一切。难道真的是我的默澈师兄太优秀了吗，为什么你们，所有接
近他的人，只要是女的，你们都要来跟我抢他。
你是这样，以前那个也是这样。
偷了他的心后，最后被他杀死。
你们好样的，你们不怕天谴，此等欺师灭祖的事情，你们为了他，都可以不要生命。
可是，我为了他，却可以杀死你们。
温柔的笑脸立马转向暴戾，茉莉仙子，你从来都是这样。为了你的默澈师兄，先是除掉了青书，
现在你又故技重施，你狠。
你懂得，卑劣是你的长项。
她近了，看得就清了。那身上的香味便也跟随着来了，奇怪的是，竟然和桔天近日来从自身闻到
的味道很像。
而更加惊人的却是那茉莉仙子额中央的梅花。有三瓣，很美很美，蜻蜓点水般得美。
红得滴出血。
“怎么，看到了吗？”茉莉仙子似乎知道桔天此时正在打量她，而她也没有躲避，任她看个够。
她说：“桔天，你千万别对你的师傅抱有幻想。你的师傅，他早就已经断了情丝。他不会对任何
人动情的。”
她说的很温柔，却让桔天大惊！
难怪，师傅说他断了尘缘，原来如此。
可是，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吗？”茉莉仙子左眉微挑后，凑得更加近了。
她说：“知道吗，我现在完全成了一个人的替身。那个你师傅为了她斩断了情丝的人。”哈哈，
继而，她又开始笑起来，肆意张扬的发随风而飞，遮住整张脸，有些许可怕。
可是，桔天却困惑了。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师傅都能为她斩断情丝，到底是谁！
桔天很难受这是真的，于是，又变成了一座孤岛，上面的人走了，桔天又开始飘浮，耳边传来的
都是那绝望的号角声。
茉莉仙子说：“你的师傅，他有个很爱很爱的人，可是那个人死了。”
茉莉仙子说：“桔天，你千万不要企图有什么幻想成真，你说这怎么可能啊，你这不是在找死
吗？被你师傅知道了，恐怕他连认都不会认你的。”
茉莉仙子说：“你不相信吗？你师傅的竹苑里还留着她的遗物，是一本小书，她身前映在掌心的
宝贝，你师傅拼了百年修为保留下来的。他不让任何人看，不让的。于你，甚至都未曾提起
过、”
“啊哈哈哈————”茉莉仙子细眉变成了两弯月亮，继而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远方。
“师傅，这些可是真的？”桔天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她说，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那般的人本来就不是你能够期盼的，桔天，你从来都只是天真的，可是天真却是幼稚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