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辆越野小吉普载着舒烈求和从博物馆接来的考古权威马老一道往中州医院急速驶去。一路上,舒烈求暗暗打量着已到古稀之年的马老。只见他瘦高个儿,面容清癯,一头稀疏的白发。此刻正将脑袋斜倚在坐位后背上假寐。
“马老,您干这行多久了?”舒烈求打破沉寂,想与老人拉拉家常,以便尽快缩短陌生的心理距离。
“啊……”马老睁开双眼,满脸愧色地说道,“您不知道,我哪是什么考古权威呢。解放前为了谋生,当过风水先生、探过古墓。解放后,政府根据我的特长,就安排我到博物馆工作了。”
“怪不得老荆说到马老时眨了眨眼皮儿。”苏铁想着,饶有兴趣地听马老继续说下去。
“政府让我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主持全省古墓的发掘和文物的鉴定工作。”老人以惊人的坦率说起了自己的过去。“我知道医院那儿,有座古墓,曾经打过它的主意,可是终于没有下手……”
“为什么呢?”
“以前,那儿曾是国民党部队的兵营,谁敢去老虎头上拔毛呢?”老人苦笑了几声,感喟颇深地接着说,“解放后,我曾经打过几次报告,请求挖掘这座古墓。可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谁也没理我这个茬儿。当然,也许是人家信不过。因为这是无任何史料可查,完全是凭我风水生涯的经验推测出来的。后来这儿建医院,恰好负责施工的工程师与我有过一段交情。我偷偷跟他说了,让他尽量设法在那儿留出块空地,以后有机会再去发掘。结果不了了之,这一下就悬了多年。想想政府对国计民生的事许多还顾不上,哪还顾得上这找文物的事呢。估计那墓不小,如这次被损坏了,还真是个无可挽回的大损失呢。”
老头儿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舒烈求见他已微露倦意,连忙亲切地劝说老人,“您养会儿神吧,待会儿还够您老忙的呢。”
“舒大队长!”老人感慨地摇了摇头,说:“但愿能给我主持发掘这古基的机会,也算是最后报效国家一次吧。”说完,老头又慢慢合上了眼皮。
吉普车在柏油公路上飞速前进着。路旁的枯树在迅速朝后退去,很快就到了“T”形的分岔路口。小车拐了个急弯,上了通往医院的柏油大道。
透过反光镜,舒烈求发现载着刑警的警车也急速追了上来,前面就是中州医院,小车放慢速度,缓缓驶进了大门。途经传达室时,舒烈求还很有礼貌地朝守门的老职工陈师傅打了个招呼。
入院以后,主客来不及寒喧,许辉和余褚绗便领着一干人马往后院走去。他们沿着碎石铺就的通道走了好一段路程,又来到了那个荒凉偏僻的后草坪。
现在,难闻的混合气味被关在太平间内了。雨后的草坪上,空气清新,一株腊梅在飒飒寒风中不时送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舒烈求用劲吸了口气,仿佛要让腊梅的芳馨永远留在肺腑之中。
白天来到这里,舒烈求这才发现后草坪上还垒着许多石头、砖块。从防空洞内挖出的泥土堆在一起,几乎又成了一座新的小山包。离山包不远,还有一条出水沟。防空洞的入口就在离太平间不远的山坡上。许辉已在洞外布置了背枪的民兵担任守卫工作。
舒烈求朝民兵们亲切地笑了笑。接着叫小王搀着那位年逾古稀的考古权威,自己第一个往洞里走去。顿时,一股带着湿气的冷空气迎面扑来。舒烈求担心地看了看马老,立即脱下自己的棉袄替那瘦削的身躯披在肩上。人群鱼贯而下,沿着人工铺设的石级走进去不远,许辉就摸索着将里面的电灯拧开了。
洞内情景立即一目了然。人们很快就看到了那个敞开在壁上的小洞。所有的人全向洞口拥去,视线都集中了。
粗粗一看,洞口周围的直径约摸有一公尺左右,里面黑暗暗的,隐约可见棺木、尸首和一些乱七八糟堆放着的各种殉葬品。甄寅将带来的聚光灯打开,让光束全部对准了洞内。洞口堆着许多石块,只有一只陶罐放在石块旁。
舒烈求顺手拿起这只放在离洞口最近的陶罐递给马老,很恭敬地问他,“您看看,这是……’他神情专注地望着马老。
所有的目光也都朝这个干瘦的老头儿射去。
洞内的空气骤地紧张得凝固了,人们都在等待考古权威关键性的回答。
陶罐在马老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内幔条斯里地转了个圈。然后,人们从他那张突然焕发光彩的脸上和兴奋的目光中,知道这里有了重大的发现。
舒烈求担心地问马老:“您认为,它被人发现的时间有多久了呢?”
马老将陶罐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木,瞅着被扒下来的石块沉思片刻,又用自己带来的一根包着铝皮的拐杖在棺木上轻敲了几下,棺木便立刻在洞内发出一种翁翁的响声和回音。他回头望定舒烈求,“棺木还没腐烂,这端垒着的石块,无疑是盗墓者后堆上去的假象。总的说来,它被人发现的时间还不长。”他指了指那具干桔的女尸,“但是,准确的时间我可说不上罗。”
“那么,您能否大约估计一下,被盗去的会是什么呢?”舒烈求颇有几分不安地问马老。
“这就更难说罗。”马老又沉吟片刻,面露难色地答道,“从现在的殉葬品看来,这古墓内的一切可都是价值连城啊。包括这具保持得这么完整的女尸,都有极大的科研价值。至于被盗去的东西嘛,我想绝不会是大件的物品,最大的可能是金银古玩之类。”
老头儿双眼死盯着棺内外露的殉葬品,期期艾艾地说着。突然间,他好像有了重大发现似的,弯腰细看了半天,然后又拣起刚才看过的陶罐,就着聚光灯的光亮,仔细端详了约摸刻钟之久,这才郑重其事地向大家宣布道,“现在,被盗去的至少有一样可以得到肯定……”
“是什么?”这回,包括一向沉静的刑侦大队长在内,大家都沉不住气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问。
“是黄金!”
“啊?!”顿时,洞内一片惊叹声。
“你们看——”马老用拐杖指着棺内的一处说,“这里有一小块下沉处,显然是被多年重压所致。而这只陶罐内可见发亮的金屑,那么这么大一只陶罐至少可容置几公斤黄金。现在,这黄金可全被人盗走啦……”说到这儿,老头儿心疼地摇了摇头,“说不定,被盗去的还有更昂贵的珍宝呢。”他没再往下说了,只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古墓,连连叹气。
看来,总算解开了一个谜底!
“施海景——”舒烈求迅速清理了自己的思路,对施海景做了个手势,“你领小王和甄寅留下,立即开始现场勘查。我马上打电话让局里再派技术力量来支援你们。要仔细,千万别损坏了文物和那具女尸。”
“我也留下……”马老出乎意外地提出请求。
“啊,不、不行!”舒烈求摇了摇头,委婉地劝说,“这洞里湿气太重,您老会受不了的。我马上开车送您回去,再从您那儿接几位年轻一点的考古专家来现场。免得我们的同志没这方面的经验,不小心损坏了什么,那就太可惜了。”
“也好!”马老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舒烈求亲自扶着马老,让余褚绗和许辉依旧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又拾级而上,总算出了洞口。刚到地面,舒烈求使劲换了口气,隐隐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刑侦大队的案情分析会,是冗长而热闹的。
平时,往往要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舒烈求才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今天有点不同以往,一开会,就由他亲自向大家介绍案情。房局长端着一杯浓茶,也坐在一旁参加了这个案情分析会。
舒烈求将案情介绍完毕,又清了清嗓门,冷静地说下去,“现在,拨开发案时的层层迷雾暗障,我们基本可以肯定这案子的实际是一场对财富和文物的争夺战。据初步的分析:有人在挖防空洞时发现了这座古墓,于是便趁人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抢先进行了一次甚至几次盗墓活动,将所盗物资偷藏进了太平间内。而根据有关专家的判断,认为古墓内被盗去的是黄金。这个情况,与太平间内那个只能放进体积不大的物体的小洞是相吻合的。一般说来,人们都不会注意太平间。盗贼认为这是个比较稳妥可靠的藏匿之处。
“我们再将发案时的情况进行一番分析,从另一个角度来证实这个假设的推论。根据被害人平时表现看来,他为人厚道,从无冤家,不存在仇杀的理由。在那样的环境和午夜时分,也不可能与人发生纠纷。被害后,发现他身上的钱财手表等物均完好无损,没有搏斗迹象,我们也否定了谋财害命这个因素。从杀人的方法看来,没有动用任何凶器,也不像蓄谋已久的凶杀。排除以上种种可能,那么说明被害者是在一种猝不及防中被人突然卡死的。为什么要杀死他呢……”苏铁顿了顿,观察一下与会者的面部表情后,这才接着往下说,“可以初步下个结论,这是一桩以灭口为目的的凶杀案。说明犯罪嫌疑人有很大的隐私被辛师傅发现,于是便下毒手杀害了这个向来忠厚的老人。”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