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一伙人便向喻松材家走去。一路上,我们中的一个人问到哪儿去?邹维官说,去喻松材家。
“跟我们一起去的,都是邹维官的铁哥们,为了邹维官可以两肋插刀。那个人于是说,喻松材家离他家不远,今天他儿子结婚,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瓷骆驼,亮极了,他还摸了摸呢。要不是人多,就偷了他的……
“看来,邹维官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人继续说,喻松材的儿媳妇长得像一朵花似的,看了都叫人眼馋。听说,她还是资本家的小姐呢。
“邹维官心头猛然一动,他说,别乱说。我们去抄他的家,是革命行动。他儿媳是黑五类,我们有正当的理由。
“我们在喻松材门外藏起来,等到夜深入静,便开始下手了。邹维官吩咐我和其他人把喻松材和他的儿子绑架到一个小胡同里,只留下他的儿媳。等我把人押出去,让其他人看住时,又返回喻松材的家。我们翻了一会,什么也没有翻到。我装着不耐烦的样子,抽了一支烟,说,准是他妈的谎报军情,穷工人家有什么油水?
“邹维官也说:真他妈的上当,我再慢慢搜一搜。他让我出去帮那几个人看着喻家父子。这时,我多个心眼。我想,既然有人看到瓷骆驼在喻家,就一定会被邹维官翻到。我便藏在窗外偷看屋里的动静。
“突然,我听见喻松材的儿媳尖叫了一声:‘放下,你给我放下!’我知道邹维官把瓷骆驼找到了。借着邹维官的手电光,我见他把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后来,邹维官强奸喻家儿媳,我便趁机把小盒子拿走了……
“我拿着小盒子拼命往家跑。但半路上让邹维官和他的铁哥们抓住了。我被他们狠狠地揍了一顿,小盒子也被抡走了。
“打我的时侯,邹维官没有动手。打过我之后,邹维官假惺惺地说,‘你老弟真不够朋友。来,起来。’他把我拉起来说,‘你想,咱们一起得到的瓷骆驼,能让你独吞吗?’
“我想,你说的也是,便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做了。
“‘来,拉拉手1’他把手伸给我。
“我们的手又握在了一起……于是,我们便向‘寒山居室’走去。在‘寒山居室’里,我们撬开一块地板,把瓷骆驼藏在地板下,再把地板搞好。
“邹维官说,缪家被抄过了,不会有人再来啦,放在这儿万无一失。等将来卖掉,咱们把钱平分。
“因为瓷骆驼藏在‘寒山居室’,所以我们把造反队队部设在这儿……直到那次武斗,被迫离开时,才把瓷骆驼取出来。
“我妈对我叫上邹维官一起去抄瓷骆驼,很不满意,因为邹维官像猴子一样狡猾,我们没法独占。但我妈对邹维官知道缪家有瓷骆驼一事。好像十分疑惑,只是没有对我说。后来,我把半个瓷骆驼丢了,我妈除了大骂我一顿之外,她让我一定把邹维官那半个搞到手。
“前几天,我妈突然对我说,你失踪的爸爸来信了。他现在在香港一家公司当经理,来信说,只要咱们把瓷骆驼搞到手,他就把咱娘儿俩办到香港去。妈妈显得十分高兴。于是,我们加紧活动,加快了步骤,准备把邹维官那一半瓷骆驼搞到手。
“一天夜里,我怀里揣着匕首,闯进了邹维官的家……给我一口水喝吧。”
应三豹停止了他的交代。甄寅把一杯水递给了应三豹。
应三豹接过水,咕噜咕噜喝了个净光。
舒烈求见应三豹态度老实了,语气和缓地问,“你知道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我妈刚告诉我说,我爸爸叫周伦申。他让我记住爸爸的名字和地址,一旦有什么情况,她去不了香港,好让我自已去找他。”应三豹用衣袖抹了抹嘴角上的水。
“周伦申?”舒烈求思索了一下,猛然想起了这个名字。他说:“我可以告诉你,你爸爸不是什么公司的经理,是香港黑社会的流氓头子,专门派人或利用大陆上的人为他非法倒卖黄金、白银、字画、古玩,从中牟取暴利。他派到大陆的人都被我们逮住了!”
应三豹觉得,在强大的公安机关面前,他的一切抵赖、狡辩、隐瞒都没有用。他是一个性格急躁面痛快的粗人,所以在喝完水,润了润嗓子之后,索性把他知道的一切全部交代了出来……
夜已经深了。
应三豹怀里揣着匕首,找到邹维官的住处。他在门口按朐了电铃。
邹维官是一个手艺很高的钳工,不但能够做高精度的模具,而且还有广泛的兴趣,照相,修理收音机、电视机,画画,书法等。工人们夸他心灵手巧,叫他“十二级工匠”。这个门铃就是他用电子电路做成的。只要用手轻轻一触按钮,屋里的蜂鸣器就会发出三个频率互相交错的响声。
“噜——笛——哒——”
邹维官正坐在自制的贴花沙发上,听着三洋牌录音机放出的外国流行歌曲。突然听到门铃响个不停,便“咔”地关了录音机,不耐烦地问:“哪个?”
“我,应三豹。”
“他妈的,你小子这么晚来干什么?”
应三豹没有应声。
邹维官懒洋洋地拉开门,见应三豹一脸杀气站在他面前。他不由得一怔。他心里暗想“来者不善哪。”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于是,邹维官装出十分热情的样子说,“嗬,老伙计,好久不见了,可把我想环啦。屋里请,请。三豹,喝白兰地还是喝茅台?”
见他这样热情,应三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说:“茅台!”
邹维官像变魔术似的在茶几上摆几盒罐头,两个甘肃玉门出产的夜光杯,一瓶瓷瓶茅台酒。他把杯子灌满酒,先递给应三豹一杯,然后自己端起一杯,说:“来,干!”
应三豹一仰脖子干了这杯酒,向邹维官亮了亮杯底。邹维官接着也把那杯酒干了。
他们一连干了七八杯,这才吃几口罐头,慢慢地呷着酒。
“三豹老弟,我看你脸上愁云密布,想必是有什么心事。如果你信得过老兄,只管对我讲。”邹维官察言观色,试探地说。
“唉——!”应三豹搓着两只大手,叹了口气。
“三豹,有什么难处,你就说嘛。我们的交情不是一天半天了,可以说是经过了战斗的考验。为了朋友,我邹维官可是两肋插刀啊!怎么,想找女人啦?”邹维官一双小眼睛狡黠地瞥了应三豹一眼。
应三豹摇了摇头。
“哈哈,那么就是罗锅子下山——前(钱)紧喽?来,这是一百元,拿着花去!”邹维官从口袋掏出几张票子,大大方方地放在应三豹面前。
应三豹把钱推向一边。
“那你到底是怎么啦?”
应三豹又叹了口气,终于说:“兄弟有难处啊!但又不好开口。”
“谁和谁嘛,还用来这一套!”邹维官装出生气的样子。
“那好,我就对你说说。前几天,我妈告诉我,我失踪的爸爸原来在香港当经理,来信要我们去香港……”
“哈哈哈哈……”邹维官笑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嘛?何愁之有?”
“但我爸爸提出了一个条件。”
“哈,还有什么条件?”
“要把那个瓷骆驼带去。”
“瓷骆驼?他怎么知道有个瓷骆驼?”
“这我哪里清楚。”
邹维官满脸狐疑,想了一想说,“你不是有一半吗?”
应三豹说,“有个屁!那次武斗突围时,我把它丢啦!”
见邹维官不信他的话,应三豹忽地站起来,像半截铁塔似地冲着邹维官,粗鲁地说,“我要是撒谎,就不是人做的!”
邹维官瞪圆了他那小小的眼睛。他那犀利的目光在应三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在这几秒钟里,他看出应三豹的确没说半句假话。应三豹说假话的时候,他一眼便能看出。
“那可就难了。”邹维官叹息着说。
“维官哥,把你那一半送给我吧。等兄弟出去发了洋财,决不会忘记你的。”应三豹近乎哀求地说。
邹维官猛地往嘴里灌,了一杯酒,他把臂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托着瘦小的脑袋,沉思不语。
“怎么,你不是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吗?”应三豹激了他一句。
“这件事不比别的。”邹维官用公鸭嗓说道,“为了瓷骆驼的事,兄弟我是付出了惨重代价的。”
应三豹性情急暴,早就不想绕圈子了,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别说没用的话,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邹维官又喝了一杯酒。与应三豹相反,他变得更镇静了。他反问道:“给怎么样,不给又怎么样?”
应三豹冷笑两声,“给,咱们还是哥们弟兄。不给嘛……”他“嚓”地敞开怀,露出了明晃晃的匕首,用手拍了拍,说:“我让它说话!”
邹维官知道,应三豹完全会向他下毒手的。他那小眼珠飞快地转动着,脑子也飞快地思索着,一个恶毒的阴谋霎时在他心中形成了。
“看你这架式,我是只得给了?”
“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应三豹自恃自己的力气大,强硬地说。
“那我就给你!”邹维官像下了最后的决心似地说。
“这可不准开玩笑!”应三豹又拍了拍腰间的匕首。
“哈哈,我邹维官什么时候和你开过这样的玩笑?不过,我也有难处,这个难处只有老弟你才能解决……当然,解决了这个问题,对你也大有好处……”
应三豹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夸着海口说:“要摘天上的星星我办不到,要摘人的脑袋,我应三豹不费吹灰之力!”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