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鳞步进大院,果然不出他所料,大院内空无一人。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把元教内部的情形摸了八九不离十,或许是由于天生的慎重性格,虽然并非刻意留意,但元教中人的作息时间,还是记了下来。
因为此处的时间和现实中的不同,刚刚来到这里,张鳞还以为他们是从不休息的,后来才发现,实际上他们休息的时间也是以昼夜来分,只不过这里一天,现实中已经过了好些日子罢了。
根据张鳞的观察和推算,他开始掌握这里的时间和现实时间的对比,虽然绝难做到分秒不差,但没有大的出入。
而且,或许是由于元教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待到休息时间,甚至连值岗的人都没有。
纵然对自己的推断深信不疑,张鳞还是不自觉放轻了步子和呼吸。
在像贼一样跨过门口到塔前不过几十米距离,张鳞呼出口气,感觉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随即自失地一笑。
安全。
张鳞走到塔前。
玲珑阁有禁制,这个张鳞知道,但具体是什么样的禁制,谁也说不清楚。
Z国玄学源远流长,涉及范围之广简直无法估量,大到宇宙万物奇门遁甲,小到炼丹治病画符捉妖,几乎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因此,这个所谓禁制,有可能是某种阵法,也有可能是某些法术机关,甚至于传说中的神兽,也有可能出现在擅闯禁制的人面前,当然,最常见的无非是某种障眼法,用来阻止或者吓退普通人罢了。
似元教这种组织,它的禁制会惊人到何种地步,张鳞不敢揣测,只能说,绝对不简单。
转念之间,张鳞已经来到塔门前,看看身后,见云帆和梁明已经跟了过来,才伸手把门推开。
张鳞首先迈步进塔,这才道:“有禁制,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云帆梁明对视一眼,没有接话,缓缓步上台阶,迈进门。
三人轻手轻脚走了十几步,竟然毫无事情发生。
梁明皱皱眉,拽了拽张鳞“难道说,禁制不过是个吓唬人的说法?”
张鳞也皱眉,要说元教这种组织还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来吓唬人,那绝对说不通,可云帆和梁明毫发无伤走了这么远却是事实。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不用研究了,禁制撤掉了。”
三人齐齐浑身一个激灵,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似乎为了响应声音一般,塔内的宫灯一对一对亮起,很快,一个人影显现在灯光下。
张鳞见是廉贞,心里略略一松,随即又是一紧。
不管怎样,他跟廉贞到真算得上是有些交情,但廉贞人是不错,可一板起脸来就六亲不认,这点让张鳞颇为头疼。
廉贞当然并未想到,张鳞一瞬间转了那么多念头,只淡淡道:“张鳞,这个时间来,不大合适吧?废寝忘食也用不着这样。”
张鳞勉强笑了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是来找文悦的,你我平时处得不错,通融下。”
廉贞也是一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有这可能么?”
张鳞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廉贞扫了一眼张鳞身后的两人,道:“韩文悦怎样决定,那是他的自由,既然你们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尊重他的选择?”
张鳞道:“你这话说的是没错,但眼看着朋友做出错误的决定,换成是你,能撒手不管?”
廉贞摇摇头“那也要等他做完决定再说吧?”
张鳞冷哼一声“做完决定就已经晚了,说回来,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决定?”
廉贞道:“我只知道,义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张鳞一晒“包括让你去死?”
廉贞不假思索“是。”
这下张鳞也无话可说了,这人忠心到这种地步,真不知该佩服还是替他惋惜。
云帆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拍了拍张鳞肩膀,目视廉贞。
廉贞也不以为意,表情平淡“回去吧,义父早料到你们会来,就算你们杀的了我,也绝对无法冲到塔顶。”
云帆早就不想听张鳞和他闲扯,将枪身一摆“我不信。”
廉贞微微一笑,伸手将刀抽了出来“不妨试试。”
云帆将张鳞推开,向前一窜,身随枪走,第一招已经递出。
廉贞身子一侧,横刀一格,紧跟着刀锋贴着枪杆往前一推,削向云帆手腕!
云帆一推枪尾,枪身打横,扫向廉贞肋部。
廉贞竟也如法炮制,手腕一抖,刀锋自上而下直劈过去。
两人闪电般动手,相交数招,竟无一招守势,此时两件武器竟然都脱了手,一横一竖悬空旋转。
几乎又是同时,两人在空隙中对了一掌,另一只手握住武器飘身而退!
廉贞将刀横在胸前,赞道:“好功夫。”
云帆冷哼一声“你也不赖。”
刚才的交锋,可说是平分秋色势均力敌,两人心中同感惺惺相惜,只可惜终归不是一路人。
虽然未处于战团之中,张鳞竟也产生跟云帆同样的感觉,叹了口气“何必这样,廉贞,你真的认为,你义父他所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廉贞道:“人类历史上,可曾有过绝对的对和绝对的错,你就敢保证,你今天制止这件事的行为,在千百年后不会被骂作愚昧和无知?”
张鳞一时语塞,平素廉贞话并不多,仿佛惜字如金,但说话往往一语中的,直击你的漏洞。
人类的历史本来就是一部用大大小小的战争和血与火穿插起来的融合史,古今中外俱是如此,从奴隶社会一直跨越到现今,可以说,战争作为一种有效的催化剂促成了这一切,尽管人们向往和平,却仍旧无法避免战争,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战争直接推动着人类的发展。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究竟谁能分辨,究竟谁又能说清。
云帆当然虑不到张鳞那么多,冲梁明招了招手,对廉贞道:“事态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只好以多为胜了。”
廉贞不答话,笑着点了点头。
梁明早已准备好了,就等云帆招呼,毕竟以习武之人而论,最反感的就是围殴,因此之前云帆不说话,他当然不便插手。
云帆也不再客气,枪身微微回拉,只一凝,便是连刺。
梁明身子一转,抢到廉贞身侧,单刀斜劈他右肩。
云帆原本就是当世年轻高手中的佼佼者,实战能力比之韩文悦还要略胜一筹,自得到龙胆枪以来,实力更是突飞猛进,环顾当世,可说以这个年纪而论,能和他放对的寥寥可数。
梁明资质寻常,但往往这种人,基本功极其扎实,因此以真实实力而论,他虽然及不上云帆韩文悦,但也称得上是年轻一代中一等一的高手。
两人虽是第一次联手,但彼此实力都不俗,这样一来,廉贞压力激增,不过几招,一向冷静的他竟然也手忙脚乱起来。
张鳞松了口气,往楼梯方向走去,刚踏上一级,陡然间一道银光闪过眼前,正钉在身前的板壁上。
“张鳞,别冒无谓的险。”
廉贞挥刀挡开梁明的单刀,冷冷道。
张鳞一怔,随即想到,自己除了法术,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半点区别,只怕剩下的路程,有云帆和梁明相助会顺利的多,更何况,看样子,两人联手之下,打败廉贞只是个时间问题。
只可惜张鳞对于武技一道所知甚少,战圈中的云帆和梁明实际上是越打越急。
廉贞展现出的实力令人吃惊,可以说,以现在的云帆,独斗廉贞,虽然不致落败,可要想取胜几无可能。加上梁明,也不过是略占优势,要想打赢,只怕也要几百招过后才有希望。
而廉贞刚才百忙之中甩出一柄飞刀,两人虽然都看到了,却来不及阻止,要是那柄飞刀是射向张鳞的,恐怕张鳞此时早已饮恨。
不过由此看来,廉贞确然不想伤害张鳞,这已是可以肯定的事。
想到此节,云帆略略放心,动手更放的开了,一条银枪如蛟龙出海,腾舞飞旋。
枪乃百兵之王,首先强调的便是实战意义,虽说古时候枪多用于冲锋陷阵,以一当百的战阵当中,但Z国武术无疑将枪的优势最大限度地体现出来,因此,纵然以单打独斗来说,枪的威力也是绝对凌驾于一众兵器之上的。
也正因如此,想要发挥枪的最大威力,花巧越少越好,简洁实用,才是枪法的真谛。
云帆的打法本就趋向于简洁实用,因此对于枪法的领悟,反而比其它武器来的快,越是随意挥洒,威胁反而越大,加之梁明也是实战派的选手,两人联手,实力当然绝非11那么简单。
廉贞实力之强,也确实出人意料,看起来似乎难以招架,其实却虽险实安,连衣角都没有破一丝。云帆两人多次抢攻,都被他以极巧方式化解。
云帆越打越急,这里耽搁的越久,形势自然就越不利,可遇到廉贞这种对手,完全无法可想。
三人斗得正紧,张鳞忽然道:“廉贞,你义父他所做的决定,你究竟知不知道?”
廉贞挥刀挡开一枪,侧身又避开一刀,应道:“不知道。”
张鳞继续道:“既然这样,我们姑且不论对错,难道你从未有过怀疑,他做的这些,究竟是不是合理,究竟能带来什么后果?”
廉贞沉默。
在元教当中,和张鳞关系最好的,当属廉贞,当然这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正因如此,张鳞对廉贞的了解要相对其他人来的多,廉贞这个人,不善于说谎,甚至说,可能从不说谎,他表达的,往往就是直观的个人的看法,丝毫不加修饰。
果然一语中的。
张鳞见攻心起了效果,继续道:“既然你有疑问,为什么不提出来?”
廉贞答道:“伟大的人的行为,往往容易被人费解。”
张鳞冷哼一声“说得好,不过,一个伟大的人,甚至在你们眼中是神的存在,所做的事却让韩文悦去下决定,这正常么?”
廉贞刀身打旋,将一刀一枪同时引偏,顿了顿才道:“没错,所以让人费解,这有什么奇怪。”
张鳞道:“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是因为你自己也很费解,费解到无法自圆其说。”
廉贞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如果你打算动摇我的信念,我劝你死心吧。”
张鳞道:“我只是想说明,我只想究其原因,韩文悦是我朋友,我无法放任他不管,当然我也想知道,他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廉贞刀锋横卷,将梁明逼退一步,淡淡道:“那容易得很,你能打到七层,自然见得到他。”
张鳞颇感无奈,正要再说,廉贞又道:“再告诉你件事,非常时期,玲珑阁就有专人守塔,越往高守塔的人实力越强。”
三人闻言几乎同时泛起一阵无力感。
廉贞守在塔底,尚且难以逾越,更何况上面的六人。
嚓的一声,梁明单刀被劈为两段,紧跟着廉贞刀身直劈而下,却被云帆横枪隔住,梁明只得跳出圈外。
他用的不过是普通的利刃,自然无法和廉贞云帆的武器相比,刚才的一番激斗,刀刃早卷。
这么一来,形式又是一变,本来稍占优势的战斗重又拉回起跑线。
云帆倒似不为所动,一招紧过一招,虽然奈何不得廉贞,但也丝毫不落下风。梁明抛去手中断刀,再次加入战团,空手和云帆双战廉贞,不过没了武器自然多了顾及,能带给廉贞的压力也就少得可怜。
三人斗得正紧,忽然上面传来一个声音“罢手吧。”
廉贞身子一矮,刀锋寒光暴涨,挥出一个半圆,逼退云帆两人,跟着身子倒翻而出,靠墙而立。
云帆两人也停止追击,转而寻声望去。
张鳞一抬头,见宋献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楼梯中部,急忙抱拳行礼。
宋献策笑着还礼“看不出你外表文弱,胆子倒着实不小。”
张鳞苦笑“宋先生,我想,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会不明白吧?”
宋献策笑道:“我只是说,你的手段未免过激了些,你觉得,单凭你们这三个人,能成什么事么?”
张鳞冷哼一声,忽然间心中一动,看了看宋献策。
宋献策脸上,仍旧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回去吧,凡事需要时间。”
张鳞低头思考了下,不言声挥了挥手,带头出了塔。
云帆和梁明对视一眼,虽然极不情愿,也跟着张鳞出了门。
塔门刚刚关上,廉贞便道:“天机先生,你刚才的话,只怕不太妥当吧?”
宋献策笑了笑“凡事需要时间,记住。”
第259章营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