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的门打开,带着沉重手铐脚镣的韩文悦走了出来。
令狱警惊讶的是,他看起来并没有丝毫的憔悴,反而是神完气足,就像是睡了整两天的好觉一般。
在回监室的过道上,几乎所有的犯人,都透过栏杆,用带着些惊恐的表情注视着韩文悦,显然,那天食堂发生的事,早就让他的强悍传遍了整个监狱。
韩文悦双目寒光电射,在两侧的监室中寻找那天曾对他狠下杀手几人,但只看得两眼,身后的狱警便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呢,老实点!”
韩文悦略有些放松的耸了耸肩,收回目光,一脸无所谓的向前迈步。
到了监室门口,一名狱警用枪指着他,另一名打开他的手铐脚镣。
“不要再惹事!”
狱警警告道。
韩文悦揉揉手腕,走进监室,门在他身后咣的一声锁了起来。
监室内的情况倒没什么变化,仍是那几个人,胖子和青皮坐在那带眼镜的男子床上,只抬头瞄了一眼,便惊恐的将目光避开。
其他人也没有敢直视他的,倒是那带眼镜的年轻人盯着他瞧了几眼,笑了笑。
韩文悦吹了声口哨,径自走到自己床铺前坐了下来,眯着眼打量青皮和胖子。
两人硬着头皮忍受着在他们感觉好似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一声大气不敢出。
过了良久,青皮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道:“老子受不了了!主意是我出的,你想咋样,冲我来!”
韩文悦微微一笑,淡淡道:“看来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你。”
青皮额上青筋暴起“来吧!我打不过你,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还他妈早超生呢!”
他如此反应,韩文悦心里倒有几分佩服,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是冷笑,瞧着他不语。
“我看算了吧!”
那带眼镜的男子忽然笑道:“都到了这步田地,都是落难人,咱互相之间死掐也没啥意思,你觉得呢?”
韩文悦一笑,打量了他几眼“怎么?瞧你着态度,你是他们老大了?”
眼镜男子笑道:“老大算不上,这号子里面,有势力的人可不少,不过我说的话,倒多少还顶那么点用吧。”
韩文悦双手抱膝,缓缓摇晃着“照你这么说,他欺负我就没事,我找他报复就算了?”
眼镜男子道:“兄弟,新人进来都是这么个流程,不信你打听打听,看谁没经过这事?这社会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号子里就更不用提了,你强,你在这里面吃香喝辣,你弱,谁都得踩你一脚,就是这么个理儿,你想想对不对呢?”
韩文悦冷笑,但心里思索,倒确实是如此,像这样的事,其实到处都是,只不过在监狱里更猖獗一些罢了。
眼镜男子见他不答,继续道:“现在,你的大名可算是传遍整个大狱了,今后自然也没人再欺负你,愿意呢,哥几个交个朋友,这页就揭过去了,不愿意呢,咱各走各的,互不干涉,你看怎么样?”
韩文悦略一沉吟,看青皮立在当地,脸色虽然难看,却是挺胸抬头,倒真有几分赴义的架势,淡淡一笑:“算了,我也敬你是条汉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以后谁再找我麻烦,别怪我辣手!”
说着右手随意一拍,击在旁边卫生间的门框上,波的一声,门框巴掌大小的一块被打了下来,落地一摔,裂成好几块。
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眼光远比寻常人老辣的多,眼见他轻描淡写的一掌就有如此威力,再傻的人也不会去找他麻烦了。
这监室之中的风波,总算是平息下来。
确实如眼镜男子所说,韩文悦大名传遍监狱,不怕他的恐怕真没几个。一到吃饭时间,他所在的大方桌人都离得他远远的,他周围直径五米多空无一人。
韩文悦当然不在意,但另一件事倒是因此有了巨大的改变,那就是他的饭盆中,总是满满两大勺菜,甚至还有几块肉,要知道这样的大锅饭,能吃到几块肉绝不容易。
习武之人多食量如虎,对于这样的转变,韩文悦是非常满意的,因此在吃饭时,多多少少脸上有了些笑容。
如此情况持续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韩文悦正端着满满的菜饭往嘴里扒拉,他的对面有一个人坐了下来。
这几天很多人见到他都是绕着走,这人竟然主动坐了过来,韩文悦稍觉奇怪,便抬头看了看对方。
这一看之下,韩文悦稍稍平息的怒火不禁腾的一下炽燃起来,对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董存忠!
董存忠倒像是没什么反应,一边用勺子在碗里搅着,一边笑道:“看样子你在这里过的不错嘛。”
韩文悦怒极,心中反倒平静下来,淡淡道:“吃的饱穿的暖,当然不错,倒是你们几个,做多了见不得人的事,当心被雷劈。”
董存忠一愣,嘿嘿笑了几声“没想到才来几天,说话都变了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韩文悦恨不得把手中饭盆就这么砸过去,却又忍住了“倒是你,怎么着?让你主子卖了吧?他不是挺有势力么?都保不了你?这么说起来,你不过是人家一条狗罢了。”
自韩文悦出生至今,恐怕似如此挖苦人,实是破天荒头一次,恰恰准确命中董存忠的心病,他内心之中,颇觉得自己确似一条狗一般让人出卖,自己当然不愿承认,却也隐隐成了一块心病,如今被韩文悦提起,立时涨红了脸,一拳擂在桌上,把桌面砸的凹下去一块。
这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实这边气氛奇怪,一众人哪个不是老江湖,自然看的出来,只是不愿沾惹罢了。
远处的狱警喊道:“干什么呢?老实点!”
韩文悦见董存忠气的脸色通红,心里竟泛起一阵复仇的快感,一脸轻蔑的盯着咬牙切齿的董存忠。
董存忠怒视韩文悦一阵,抬眼间,看到两名狱警向这边走了过来,恶狠狠一笑“这里可不比外边,你当心,进的来,出不去,或者出去的时候缺胳膊短腿的,那可可惜了你这张小白脸蛋了。”
韩文悦此时却放松下来,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谢谢你的提醒,当然,也许你应该担心一下自己,记得你我交手的结果吗?”
董存忠虽然阴险狂妄,但自知之明尚有,虽然他自信在功力和招术上并不输于韩文悦多少,但实际交手的结果非常明显,如果和韩文悦全力相拼,他的胜算非常小。
想到此处,他已无心和韩文悦斗嘴,端起饭盆,冷笑道:“走着瞧吧,会让你知道结果的,到时候可别后悔!”
说罢,转身离去。
两名狱警看到没有异常发生,又走回原位继续值勤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韩文悦每天都看到董存忠在自由活动和吃饭的时候和不同的人攀谈着,那些人似乎是这个监狱里的各方老大,他能够察觉到,对方正在酝酿着一个阴谋,绝对是针对他的,但目前还无法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这对自己的处境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周末,他终于见到了张鳞,根据张鳞的叙述,他大概了解了最近发生的一切,也更加确定了董存忠来到这里是来对付自己的。不过他更担心的是火精剑的情况。
这么多天来,火精剑没有任何变化,这是最令人担心的一件事,而法藏和尚两人也完全没有踪迹,这么多事叠加起来,令他的内心倍感煎熬,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走进一团雾中一般,根本看不清周围有什么,只能被动的向前走。
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听其它的什么消息,虽然他知道,关心他的人正在四处奔波着,企图解救他,但在目前看来,这似乎已经不怎么重要了,进了监狱,他才开始认真的去思考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无法否认,自沉睡之塔任务的开始,自己便步进一个局里,这个局甚至看不到边际,看不到深浅,看不能内容,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有什么东西在暗暗影响着他。
隔天中午,食堂内,他仍旧坐在四周空荡荡的长桌前吃饭,董存忠在靠边的一个角落,和几个人在谈着什么。
韩文悦一边吃着,一边用余光瞟着那边,虽然监狱的食堂远较外面的安静的多,但他仍听不清对方在讲些什么。
一个人忽然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韩文悦微微侧过头,见是青皮,稍稍有些意外。
青皮低下头,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低声道:“小心点,有人要对付你。”
韩文悦略略一呆,董存忠对付自己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青皮竟然好心到警告自己。
青皮接着道:“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不过你最近尽量不要一个人乱跑,这和打架可不一样。”
韩文悦微微点了点头,思索着正要问话时,青皮已经起身离开。
当晚韩文悦回到监室,想要再问青皮问题,发现一众人坐在床沿边,全注视着他。
韩文悦微微有些诧异,也不答话,径直向自己床位走去。
刚刚坐下,那眼镜男子道:“兄弟,你外面得罪人了?”
韩文悦坐下,淡淡应了一句。
眼镜男子嘿了一声“你最近小心些吧,有人放出话来,要你一只手。”
说到这儿,他握起拳头扬了扬“十万。”
韩文悦一笑“我到没想到,我挺值钱啊。”
眼镜男子笑道:“总之,小心点吧。”
韩文悦道:“这儿到处都是狱警,我就不信他们敢怎么着。”
眼镜男子摇了摇头“兄弟,论功夫,你算是我李涛见过最了不得的一个,论江湖阅历,你可差的远了。”
韩文悦冷哼一声“那倒要请教了。”
李涛起身,走到韩文悦床前拍了拍他肩膀“大太阳底下,也有光照不到的阴凉地儿。”
韩文悦一怔,猛然间想起,自己无缘无故进了这大狱,还不就是碰巧走到这阴凉地儿了吗?稍一思索,道:“你们怎么好心提醒起我来了?近水楼台,我看你们得这十万恐怕最有希望吧?”
李涛还没说话,青皮已经怒道:“你把哥几个当什么人了?虽然咱不争气,但也不挣那公子哥的脏钱,妈的!”
李涛笑道:“就是这话,其实,我们是看你是条汉子,尤其青皮,他服你,像这这身功夫,现在得当国宝了吧?进了这里,稍不小心,就被人给黑了。”
韩文悦听到这儿,心里的警惕打消了一些,淡淡点了点头“谢谢关心,他们想黑我,也没那么容易,除非他们手里有枪。”
李涛也点了点头“索性没事,哥几个聊会,亲近亲近,进了这里边,也算是难兄难弟,过去那点梁子,揭了吧。你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韩文悦本就是个大度的人,当然也不再计较前几天的事,况且他也觉察到,实际上,自己在心情压抑之下急欲发泄,青皮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真正恨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而已。
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开始讲述入狱的前后经过,当然,他略去了一切很难让普通人相信的情节,只是说,接了一桩国外的委托,赚了一笔钱而已。
李涛青皮等人虽说不算什么正经人士,不过三教九流接触的人远比韩文悦要多,从他的做法就已经判断出他涉世不深。
实际上,这样的评价完全正确,韩文悦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时间相较正常人要多的多,就算自己稍受委屈,本性善良的他也只懂得忍让,而这样的性格,在压抑不住时,反而最能体现出本我来。
李涛等人听得他竟是这样入的监狱,也不禁沉默下来。
监狱中服刑的人虽众,但基本全是作奸犯科的人,随着社会的进步,像古代那样的冤假错案是极少见的,韩文悦这样的情形,只怕是万中无一,想到这里,众人也真是代他忿忿不已。
倒是韩文悦自己比较看的开,反正事已至此,错也好冤也好,都认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彼此年纪还轻,将来有的是好戏看。
韩文悦自己还没有察觉到,其实他此时,已经开始脱离一向善良到接近迂腐性格,向另一个方向转变了。
众人的这番谈话,一直持续到狱警巡视才结束,也正因这次谈话,令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韩文悦开始发现,进监狱的未必是坏人,实际上,外面逍遥的,远比这些蹲大狱的要坏的多,这是无奈的现实,甚至存在于世界上的各个角落,法律虽严,却未必能够动的到他们一根汗毛。
他也发现,渐渐的,他似乎不再排斥这里了。
第219章义愤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