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悦自不愿以内力取胜,但对付这种咏春拳高手的贴身近打,多少有些不大习惯。心念急闪,一时间竟除了靠内力取胜之外别无选择,暗暗叹口气,招式一变,仍以太极云手化解来招。
孙双庆果然已有对策,拳劲放出时的距离略一变动,韩文悦连封几次,竟然摸不清对方发力的时机,只觉得刚一触劲,还不及引卸,对方早以变招!
其实太极功夫极为神妙,常人多认为是一种慢吞吞的老年人健身武术,实际上,实战中的太极散手威力无穷,它也是最完整的体现武学中的四两拨千斤这个说法的拳术,也就是说,只要运用得当,对方击来多少力道,可以以两倍甚至更大的力量反击回去。有些高手甚至于本身毫不动力,就能把击来的劲力全数返还。
但太极功夫习练起来极难,难并非是指套路,而是对于圆劲的悟。即使是天下闻名的太极宗师,在教授徒弟时也无法解释这个劲力到底是如何接,如何转,完全只能靠练者自悟。据说悟性较好的,二十年左右能够初步悟通,略有小成;悟性差的,打了一辈子太极拳仍然不明白力道的牵引转换。
韩文悦悟性极高,以十多年功底便能用太极散手实战,虽说不上前无古人,但也确实是极其罕见了。不过像太极这种内家功夫,火候极其重要,他尚做不到力到即返的境界,这也是韩文悦对敌频频但鲜少使用太极功夫的最大原因。
因此,以他现在的造诣,显然应付咏春拳这种简洁快速的拳法有些吃力,关键是掌握不了对方寸劲发出的时机,不但没有制住对方,反倒被拳劲狠狠震了几下。
韩文悦无奈,只得再次变招,掌缘反切,拿对方手腕,正是十八路小擒拿手!
孙双庆由于职业关系,多少倒是和武术常打交道,但日常所见,除了散打、跆拳道、空手道便只是咏春拳了,哪儿能明白这种拿人穴道的功夫?只觉得手腕一紧,整条手臂一阵酸麻,不由得大吃一惊,右脚弹出,踢向韩文悦胸口!
韩文悦出手之际就已想到对方的反击,右手不松,抢到对方身侧,左腿扫向孙双庆下盘!
孙双庆一脚踢空,就知道不妙,紧跟着左腿一痛,身子已经摔向地面!
他性格本就直率暴躁,学的又是南拳一派,此时一急,左臂习惯性的便有动作,啪的一声,已经把那绳索挣断,左拳顺势在韩文悦腰间击了一下!
韩文悦一招得手,虽然制住对方,但还真不知怎么处理的好,此时挨了一拳反倒正中下怀,微微一笑,放开孙双庆手臂,仍摆出擒拿手的架势,等对方进攻。
台下议论声这时却忽然嘈杂起来。原来众人见韩文悦左臂带伤,心里自然而然就偏袒他几分,见此时孙双庆双手出招,有几个抱不平的就鼓噪起来。
孙双庆正在兴头上,忽然听见台下人叫嚷,这才觉得左臂一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崩断了绳索。怔了怔,笑道:“韩兄弟好功夫,我认输啦。”
韩文悦一愣,急忙道:“咱们还没分出胜负……”
“我用左手就算犯规了。”
孙双庆大手一挥,打断了韩文悦的话“练武的人说话算话,是我输了。”
接着抱拳向掌门席及台下观众行礼,一拱手便是一句认输,转眼间拱了七八次手,认输也说了七八次之多。
台下众人虽觉得好笑,但眼见这汉子确实直率诚恳,不由得鼓起掌来。
韩文悦心下感动,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憋了半天才道:“承让了。”
孙双庆抱拳回了一礼,也不答话,大踏步走下台去。
另一边台上,云帆的比赛才刚刚开始。
他的对手名叫罗兆辉,今年三十二岁,习练的是八极拳。
八极拳是流传有绪的古典拳术,到了现在,可以说是拳术中的精品。
八极拳讲究七刚三柔,也就是说,是以刚为主,以柔为辅的拳法,拳谚曰:八极加劈挂,神鬼都不怕。八极是刚中有柔,劈挂是柔里调刚,意喻两者相辅相成,拳法才算大成。
云帆自昨天晚上一事到现在,一直憋着一口气,因此一上场二话不说就是一掌直击过去!
罗兆辉学习八极拳连十年都不到,满脑子的刚猛打法,哪儿体会到什么柔劲?见对手如此动作,心下反倒大畅,挥掌迎上!
两人双掌相交,砰的一声,台上立即浮土飞荡,竟是一阵劲气向周围直放出去,围的稍近的人不禁一阵气窒,齐齐惊呼!
只第一掌,便已让众人看出端倪,云帆纹丝不动,罗兆辉却是身子晃了几下!
云帆毫不迟疑,抽回右手,凝神又击出一掌,却是又多加了三分力!
罗兆辉大吃一惊,只第一掌便感觉出,对方刚劲远在自己之上,而且看样子恐怕还留了余力,但他也是个血性汉子,见对方掌起,也不管敌或不敌,便运起全部劲力出掌还击!
又是“砰”
的一声!这次罗兆辉更惨,蹬蹬蹬后退几步,脸色迅即变的惨白!
这下不但是观众惊呼,掌门席上的众人也坐不住了,大部分人都已站起身来。
佟老对武功一道并不精通,只是平常练些养生类的功夫,但也看出此时大不寻常“不会出什么事吧?”
苍明子一脸愕然“这……这怎么办?”
他虽脾气暴躁,但云帆并非自己的徒弟,多吉喇嘛却比他还要高出一辈,自然无法出声劝阻,再加上此时比赛仍在进行,贸然打断也于理不合,越看越急,越急却是越想不出办法。
多吉喇嘛倒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相反的看见自己徒弟内功如此了得,心下倒是颇为欣喜。
道真子双眉紧锁,忽然大喝一声“云帆!”
云帆提起右掌,第三掌正要击出时,忽然听到这一声喝,心中一惊,已经想到自己用力过大了,当下硬生生收回一半内力,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眼前金星乱冒,说不出的难受!
罗兆辉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也真亏得他悍勇,仍然举右掌反击回去!
好在云帆生生收回内力,身子难免有向后的势道,因此这一掌比之刚击出时的三分之一劲力还不到。饶是如此,罗兆辉一个壮硕身躯还是像只破皮球般滚到台下!立即就有值事的道人上前搀扶,道真子等众人也都赶了过来,见他虽然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但脉博依然有力,倒不似受了内伤的样子,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台下此时也是鸦雀无声,大部分人也都看出两人是以内功分的高下,但看罗兆辉那副惨相,恐怕刚才也和玩命无异,这喝彩自然也就没了兴致。
韩文悦此时尚未下台,见云帆也是一脸惨白,已经猜到他临时收力,急忙跃过去帮他推宫过血。
张鳞中午才醒过来,一直委顿在一边,看出了意外才打起精神来,不过他一向心细,先看了看罗兆辉,直到确定对方没事了才赶到云帆身边,用他的话说,云帆的命比蟑螂还要硬的多,再加上内功深厚,倒灌口气算什么?
乘风凌云连同杰克王静娴等人也都围了上来,他们并没有张鳞那么多心眼,自然是跟谁熟就关心谁。一时间台上台下忙作一团,连其它两个台子上的比赛都被迫暂停。
好在罗兆辉确实没什么大碍,休息了一会也就没事了。原本古代武术就和中医理论息息相关,在场众人中自不乏精通医道的前辈。
道真子原想好好训斥云帆一顿,但看见他仍盘坐在台上运功,再一想罗兆辉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心中一软,叹了口气。
虽然确实乱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宣布云帆获胜。
这次虽然有惊无险,但也给众掌门敲响了警钟。无论比武还是切磋,既涉及到武,那么再小心,恐怕也有意外发生。再往深想,内三堂比武会举办多届一直没有出现问题,只能说是运气好。
这次云帆的所作所为,其实众人心里倒都是比较理解的,毕竟昨晚出了那么危险的事,韩文悦又是因他再次受伤,他心里有压力,导致情绪不稳,出手难免不知轻重。但谁敢担保下届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一旦有人伤亡,那么无论是主办者还是与会者谁都脱不了干系。
此时,有不少掌门已经想到了取消内三堂比武会,毕竟现在天下太平,出了什么事摊到自己头上可不大妙,因此尽管云帆这件事上并没有出现过大的事故,但众掌门哪个不是老成持重之辈?想的自然远了些。不过现在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都是一言不发。
也有不少人想到了内三堂比武会的宗旨:切磋交流。
Z国武术发展到今天,可谓是遇到了亘古以来最大的饥荒。饥荒的本质倒不是说武学失传,根本问题在于学用脱节。
一个人武功再高,招数再精,倘若根本不经实战,便也没了价值,一动手只知道照搬套路,恐怕连个地痞流氓都打不赢,哪儿还称的上是会武?
因此,内功也好,招数也好,必须要经过实战。一名合格的武者,实战经验必定不低,而且只有实战越多,对于招数以及运劲法门的掌握才会日趋成熟。
社会发展到今天,动辄杀人伤人的事是不允许的,因此武术也越来越脱离了本质,变为一种以套路表演为主体的艺术形式,这不得不说是武术界的悲哀。
内三堂比武会正是为了促进传统武术的交流才举办的,也是目前武术界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规模比较大的盛会。可以说它的产生,无疑是给当今武术界打了一剂强心针,假如没有它,那么以舞为武的情况恐怕会愈演愈烈。
台下众年轻弟子哪会想到这么一会,自己的师父师长已然转了这么多念头,只是感觉到场面气氛有些沉重,多少有些意兴阑珊,再接下来的比赛,喝彩叫好声便显得中气不足了。
第107章无心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