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命,我不能逃避属于我的责任,你说过徐氏父子的罪状并非只有害死我爹这一项,只有由我作为一个突破口来把他们这些年来所有的恶行全都揭发出来,才能彻底铲除他们所缔结的党羽,为朝廷除害。”这些是早些时间回府的路上苏慕清亲口对自己说明的,她一个字都没有记错。
“你为何总是乖巧得惹人心疼。”他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叹气道。
“现在,我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想知道了,在徐府你打断林仲信的话,是想隐瞒我什么吗?”她率真,但不是真的傻,当时苏慕清那么唐突地命御林军把人带走,难道还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真相?
“其实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追根究底,重要的是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得到应有的惩罚,少看到一些丑陋的事实对你而言是好事。”她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苏慕清真的不忍心再看她被重伤一次。
“还有什么事能重伤我?”
十年前化去她记忆的正是宫中才有的忘忧散,太医院专门研制来让一些人永远守口如瓶的药粉,当年亦是先皇钦赐给她爹在军中使用,以防一些掌握机密之人被敌方收买或胁迫而泄漏军机。
“才短短半日,怎么你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苏慕清不忍地看着她的眼睛,给他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变得更加刚毅有主见,变得真的像一个郡王之女了。
“挫折催人长,不是吗?”林瓖媛笑得勉强又心酸,被迫接受着一夜长大的现实。“少爷来是接我进宫的吧?我们还是不要再耽搁下去了。”
“也罢。”苏慕清叹了口气,“其他事情就留待面圣之后再说吧。”那丑陋的真相拖得一时是一时。
林瓖媛没有想到当今皇上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更没想到他待自己会如此亲切,甚至为了怕初次入宫的她拘束紧张而选择了在寝宫的偏殿召见,在场的宫女也只有几个,这样的安排大大温暖了她已经冰冷了好几个时辰的心。
“民女瓖媛,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双膝跪地,双眼垂地,用仅知的一点宫廷礼仪尽量做到得体。
“平身吧!”端坐殿上的永庆帝欣慰地点点头抬手虚扶一把,又向身边的宫女吩咐道:“赐坐。”
林瓖媛依言起身,但看到移到身边的椅子却犹豫了一下,她该坐吗?是要马上谢恩还是要谦让一番?这些规矩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正如此刻的身份,束缚得她呼吸困难。
而她内心的挣扎全被永庆帝看在眼里,于是他用清朗的声音开口安慰道:“不必拘礼,这里没有外人,朕是真的要你坐下好跟我说话。”为了弄清心中的一些疑问,他特地吩咐苏慕清先到御林军那边处理事情再过来,却也让林瓖媛陷入了孤立无援般的惶惶不安之中。
“谢皇上!”闻言只得遵命坐下的林瓖媛又讷讷应了一声,放在腿上的双手若有似无的揪着裙子,掌心中都是汗水。
“朕前两日跟太后商量过了,想找个合适的日子给你封个郡主,以继承当年先皇对威武郡王的一切封赏,同时也给你一个足够庇护你的身份,可好?”
普通人问可好那是在寻求你的意见,皇帝问可好就只是在通知你这个事实而已,就算他的语气听起来多么温柔真诚。这样的道理即使是做了十年寻常百姓的林瓖媛也不可能不懂,于是她急忙站起身来重新跪于地上,“皇上如此圣恩,瓖媛受之惶恐。”
“快起来快起来。”永庆帝身子向前倾了倾,笑容可掬道:“朕长得应该不可怕才对,你实在是太过拘谨了,咱们小时候可是还见过面的呢。”
一句不合规矩的“咱们”反倒让林瓖媛差点自控不住哭出声来,一边低头强忍着泪水一边起身重新落座,心中是五味杂陈,“小时候”这三个字对她而言曾经只是不在意的一片空白,可如今却饱含了多少痛苦心酸,“皇上,何时见过瓖媛?”
“十四年前吐蕃进犯我朝,郡王领兵出征大败敌军,班师回朝时特地单骑赶回府中为你庆祝三岁生辰,皇考得知此事派了朕去送贺礼,那年朕也不过八岁,所以咱们千真万确是旧相识。”当年太子代表先皇亲自为威武郡王之女庆生,在朝野上下也曾一时传为佳话,皇上体恤为国家出生入死的臣子,是对他们最好的嘉赏。
“三岁……”林瓖媛在心中暗暗摇头,别说三岁,就是再大一些的事情她也没有任何印象,不过这倒提醒了她,于是她鼓起勇气抬头说道:“不知瓖媛是否可以向皇上求得忘忧散的解药?”
这突然的请求叫永庆帝稍微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明了了她的心情,“苏爱卿可有告诉你那十年内发生的一些事情?”
默然地摇了摇头,林瓖媛眼神黯淡道:“少爷他不曾告诉我什么。”
“你想不想再去见见林仲信?”永庆帝站起身来走下龙椅踏阶,看着林瓖媛随即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让你们先谈谈,你再来决定要不要解药如何?”
望着已经几大步走到自己身边的当朝天子,林瓖媛感到一股新的压力扑面而来,可这种压力却比不过此刻心上压着的那块大石,皇上跟少爷一样话里有话,这个真相真的那么可怕吗?指甲因为握拳已经快陷进肉里去了,虽然害怕但她仍是确定的点了下头,“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你可知道苏爱卿的真实身份了?”现在永庆帝还需要确定最后一件事情,接下来的就可以为她安排了。
“御林军统领大人。”林瓖媛这才察觉到刚才称呼苏慕清少爷太失体统。
“他告诉你的?”
“不是的!”林瓖媛急忙解释道:“苏大人他从没对我泄露过这些。”她怕皇上会怪罪苏慕清擅自泄露机密,赶紧帮对方撇清。
“嗯,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皇帝笑了一下,心底却已把她刚才那副情不自禁的担忧尽收眼底,果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啊。
这时一个宫女恭敬上前禀告道:“殿下,苏大人已在门外等候。”
“他来得正好。”永庆帝隔袖执起林瓖媛的手一同朝门外走去,“一事不烦二主,就让他陪你审刑院大牢走一趟吧。”
外面天早已经黑了,偏殿外灯火通明,苏慕清看着由皇上亲自牵出来的林瓖媛时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她的人生完全重来了一样,只是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叫他不敢细想。
第20章最后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