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那人将于熙音带出楼门,还推了她一把。
于熙音在那门前呆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来理他。周围的人都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有的站着警戒,有的巡逻,有的拿着饭菜……她傻傻地抹了把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里去,却仍慢慢挪了步子,顺着场边,往她进来时的那个门走去。
楼上的他,虽然谈笑依旧,也看着台上已经重开的歌舞评论不断,但一双星眸,偷偷地自眼前的酒席上移开,落到楼下的于熙音身上,就再也没有离开。他看着她慢慢地,沮丧地走出场外,眼中似灭了灯火一样,簌然黯淡下来。
不可能……怎么会这么相似……
心中如翻江倒海,根本无法平静。
他自然地笑着与房相国讨论台上的歌舞,可是心中,却慢慢地浮现往日的情形——他最后见到那个她时的情形……
斜阳西下,湖边的白玉台上,俏然而立的卓悦身姿,竟不象这世间的人,而象是天上的仙子。
“爱妃,我这次御驾亲征,到南方平定叛乱,要与你分离一段日子了。你在宫中,可要保重身体……朕回来之后,一定再与你续完上次的那盘棋局。”
他被她的绝色风情迷住,语调迷蒙,恍如低声呢喃。
她雪白的衣袖飘起,三千青丝魅惑地随风起舞,长长的睫毛却低垂,在夕阳之下浅浅地回过头来,避过他的视线——
“皇上言重了。小尼不才,受不起这一番龙恩浩荡……皇上明日要出征,此后定然免不了舟车劳累,还是请早点回宫歇息的好。”
他有一点惊喜:“爱妃,你在担心朕的身体吗?”
那双朦胧的杏眼却转而望着远方的斜阳——
“小尼是将此生托付了佛祖的人……红尘中的事,早已断了根系。若有朝一日,皇上终于想通了,开恩将小尼放出宫去,小尼定然日日为皇上诵一段经,为皇上祈祷龙体安康,长生不老,国势繁荣,千岁万岁。”
那双眼睛,看着远处飞起的鸟儿,透出无限的艳羡——她是真的渴望自由,渴望离开皇宫。
他被她这样的眼神伤到了,默然低头,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这样将她硬留在宫中,到底是对是错。他总盼着有一天她可以回心转意,甚至希望以前的恩情可以感动此时的她,可是……她对他似乎是心死已久,回天乏力了般,一心只面对青灯佛案,静心打坐,每次开口,必然提到想要出宫的事……
是他的错……即使她做到这样决断,他仍放不下她!即使是这样尴尬的没有尽头的对峙,他也勉强地坚持至今……他明知她比他更痛苦,却执意地不肯放她离去。
他不知要离开多久……就这样放她一个人留在宫中,他实在是太不放心了……他无法告诉她,他是带着多么忐忑不安的心情,跨上战马而去的——他又是带着多么焦急的心情,尽快地肃清叛乱,赶回来见她的!
可是……没有想到,再回到皇城,等到的竟然是……她过世了的消息!
当他回房解下盔甲,就要往她的住所而去的时候,刘公公竟然一下就跪了下来,说玉妃得了流行的急病,在他回来之前一个月,就已经香消玉殒了!还说是太后下的命令,为了不要影响他在前线作战的心情,所以一直保密直到他回来……
他简直五雷轰顶,不顾一切地冲到她的住所,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宫室……她用过的东西,都已蒙上灰尘。
再之后,不知多少次,几个人在他面前耐心劝说,将那个故事无数遍地重复……玉妃一夜之间卧床不起,送往离宫去修养了半个月,终于还是敌不过,一命呜呼……他甚至到离宫去看过她在那边的房间,仍感觉不到任何她的气息,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而太后……居然说因为她犯的是流行病,不可拖着不葬,竟草草地将她就此粗葬在离宫边上……那里可是胡乱安葬前朝妃子们的地方啊!他看到她的坟,孤孤单单地立在一个角落,写着她的名字,却没有他给的封号,心都快要碎了。
他虽然想要将她重新风光大葬,太后却怎么也不许,说既然已经安稳地长眠,就不该再去惊动她,而且说她这样一个出家人,如果死后还要被人这样挖出来,照她的性子,不会高兴,反而会生气。他当然说不过太后,也终于,不忍打扰已经在地下安眠的她,只好命人重新给她立了碑,让她就在那个安静的离宫边上安然沉睡。
第46章历历在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