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东去春来,花开满楼又谢去,不知不觉,夏天已到,绿苑又是一片繁茂的绿色,流水潺潺。
位于东园正中央的紫雨亭,是整个绿苑里风景最美的一座亭子。此处小桥流水,山石相错,绿树成荫,奇花异草繁锦如春。这里比去年,更显得庭院整洁,井然有序了。
此刻,更添上琴声幽幽。曲声悠扬,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古曲,刚正大气,却不失委婉。
这婉约的琴声来自紫雨亭。
亭中,两个倩丽的身影一坐一立。坐着的穿一身绝尘的纯白衣裙,倾国倾城之貌,轻抚琴弦,立着的一身青色书童般的打扮,面容却俏丽如女子。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
“熙熙的琴技实在是进步神速,奴家都已经要自愧不如了。”站着的正是温绮兰,她依旧是女扮男装,面容比一年前更妩媚可人,却已经有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自眉发间自然散发。
于熙音长叹一口气:“唉,学了快一年,只学会这一首曲子,我最多只能算是个笨学生了。”
说着,将手抚琴,依依不舍。
“熙熙这真是笑话了,这一首《江南春》乃是上古神仙所作的曲子,因为能弹的人太少,才逐渐至几乎绝迹的地步。你如今的琴技,与任一位宫廷名家相比都毫不逊色了,不必妄自菲薄。”温绮兰上前,将她的手自琴上移开。
“明日开始,要学画了?”于熙音幽幽地问。
温绮兰点头:“是。琴棋书画,乃是女子于德礼之外的必修之道。论棋艺,熙熙是高人,奴家无以为师;书与琴,你已经修习了很久,水平已不在奴家之下了。画这个东西,虽然也讲灵气,但有点凤毛麟角,也算是一种修为,奴家劝熙熙还是略习一点为好。”
这番话,她不知已经对于熙音讲过多少遍了,可是于熙音一直都对画画不感兴趣,所以一直都拖着不练。
“唉……”于熙音悠悠地叹气。
她从小就没有画画的天赋,小时候的美术课简直如炼狱一般,更何况到这里来拿着毛笔画了!而且她对把东西画下来,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温绮兰看出来她心里不愿意,笑道:“真没想到绝顶聪明的熙熙,竟然对画画这事儿这么抗拒。”
“哪里……”于熙音赶紧说,“我只是烦恼今天这一步该怎么下。”
温绮兰知道她说的是鬼医老人的棋局:“你最近想棋的时间越来越长,那棋局竟这样难了吗?”
于熙音摇摇头:“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竟是越来越厉害。明明大半年前最初那三步下得很轻松,那之后却简直步步为营,次次惊心,我这辈子的心血,怕都花在这盘棋上了罢!”说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温绮兰静静走到她身后,撩起她米多长的秀发说:“熙熙你的头发太长了,待会儿回屋我再给你绞了些罢。”
“好,这头发可真是烦,长个不停。”于熙音蹙了蹙眉。
“熙熙你这也是天赋禀异,怕是哪位神佛赏了你的,不可不谢。”温绮兰将纤纤细指覆在于熙音唇上,“该到你练身子的时间了罢。”
于熙音点头应了,便起身与温绮兰一同抱了琴回房,换了身轻便的服装,又将头发盘起。
这头秀发确实如天赐的一般,比常人长得快十倍不止,她痊愈之时还是光头,只一周便已发到披肩,不久更陷入不断要削短头发的境地。她自己也暗暗奇怪,这头发长起来也需要营养,这样还不把自己身上的营养抽干啊?于是更拼命地吃,但这身体不管怎么吃它就是不长胖,怪哉。
“我去跑步了。”
“路上小心。晚上吃你喜欢的炖猪脚,记得沐浴之后再到前厅来。”
“喏。”
于熙音自痊愈以来,就每天坚持在宅子里绕着回廊跑步和做柔软锻炼,一年下来,将这具娇弱得一阵风都吹得起的身躯锻炼得敏捷有力。奇怪的是,这身体不管怎么锻炼,手臂腰身看起来却依旧柔弱纤细,不长肌肉。只是筋骨之力长了,外表却看不出来,说起来倒也是一种方便,否则她于熙音早已又变回一个四肢发达的粗鲁女子了。
在绿苑的一年如风般飞逝,却一点儿也不烦闷。她每天上午帮忙温绮兰打扫卫生,下午跟她学书法琴术,过后去锻炼身体,晚饭后便跟鬼医老人学字词算卜。老人给她教的这些,像是给他自己打法时间用的,没要她拜师,也不说给她教多少,她也就光只跟着学,别的不过问,除了偶尔逮着机会,就想跟他打听回家的办法之外。
但是,这一年来,她并没有从鬼医老人身上问出什么东西来。那老头儿看着粗心,其实守口如瓶,每次她刚刚靠近话题一点儿,他就气急地走开,根本不给她一点儿机会。这桥段重复的次数多了,于熙音的心也就渐渐地死了。
不过,跟老人学到的学问却是极其有趣。这位鬼医确实是博学多才,通晓古今,除了她于熙音自己的事情,其他问题都是对答如流,她这一年之间耳濡目染,增长了不少见识。尤其是算卜这一门,在她原来的世界根本就只叫做迷信,可是于熙音自老人这里学到的一套却是有板有眼,她平时找个不见了的东西什么的,都轻易用这法子找到。她逐渐地对这学问愈发入迷,学得发奋,而老人也逐渐褒赏有加。
黄昏的绿苑显得最萧条,没有人声也没有鸟儿的声音,只有自己跑步的脚步声。于熙音每在这时,就开始想念遥远的家乡。在那个鬼屋里晕倒的自己,不知道之后怎样,妈妈爸爸有没有哭,阿紫会不会觉得很愧疚……
她跑着跑着,又跑到外墙边上,慢慢地沿着墙跑着。
这宅子中虽然一片冷清,墙外不远却肯定是热闹的街市。她总是能听到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玩乐的嬉笑声,越过墙壁传进来。
有时候她也会问温绮兰,怎样才可以离开这座宅子?
温绮兰总是说,什么时候你要走了,就说一声,自然带你走。
她于是噤声,因她明白什么是温绮兰口中的“走”——那就是从此不再回来的意思。
她已逐渐对这一老一少有了感情,而且在此隐居的时光相当快乐,胜过以前每天为考试奋斗,又被嘲笑做丑妹的日子。只有黄昏……她独自一人听着外面的人声时,会想要看看墙外边是什么景色,还有那外面的某处,是不是连接着她原来的世界。
于熙音慢慢地停下来,抚着墙壁,静静地聆听,心中隐隐地痛。
第17章绿苑一年风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