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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缘来是梧

日子像大山里的风,一晃又是一百年。
任是清梧再不想离开,却也不得不离开了——她隐隐有预感,她的飞升劫要到了。
她向来不喜离别时的犹犹豫豫哭哭啼啼,于是打算留封信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离开。一来是这样既不违她的侠女风范,又显得她很有文化;二来么,连她自己也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舍不得。
可是当她扛着小碎花包袱,轻轻合上门,一转身,却见千铘正站在门外那棵歪脖柳树下,笑吟吟地望着她。
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她心里明明狠狠悸动了一把,跳得很是欢喜,面上却不由自主沉下了脸。
那时候,她不懂,其实那是情窦初开的女子们的通病,唤作“不能让你知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你知道我要走。”
“嗯,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救了你一命,你为我做了一百年的饭,这已然足够了。男子汉大丈夫闯荡四海,就当活得洒脱坦荡,所以离别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我们也都看得淡些罢。”
千铘揉揉眉心,似是无奈得很了,他苦笑道:“这么久了,你竟还没猜出来我是谁么?”
清梧心里一惊,瞪大了眼睛,难道……
见她久久不出声,千铘上前一步把她揽进怀里,浅笑着把下巴搁她脑袋上,轻轻蹭着那柔软的发丝,呢喃般地轻声说:“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清梧几乎石化了,愣愣地,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难道,你真的是重明鸟?”
这回换千铘愣了,重明鸟?她说的,是白耀养的那只傻鸟?脑袋里冒出三条粗粗的黑线,他早该知道的!这个人,她的逻辑永远不可能跟你在一条线上。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却根本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一把推开他,自顾自在他胸口狠狠捶了一拳,豪气冲天道:“奶腿儿的,你怎么化成这般模样,我都认不出来了!说,是不是又去老君那里偷了丹药?!要不然姑奶奶肯定早认出你了,哈哈!!!诶,不对啊,可是,重明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千铘无力解释道:“我不是重明鸟,我是……”
“别别别,你别说,让我再猜猜!”她似乎来了兴致,突地又恍然拍手道,“那你是离家老四对不对?离家老四那么娘炮,看起来就很会做饭的样子……”
“停!”千铘轻轻叹了一口气,再让她说下去不知道还会成什么样子。他揉揉眉心,想了想该用怎样的表情才是最好,半晌,缓缓道,“阿梧,我是你夫君。”
“哦,原来你是夫君啊,我就说嘛……”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清梧顿了顿,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是,你是……”
千铘向前一步,想要搂住她,眼里笑意浅浅,“阿梧,我……”
清梧却往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戒备。这表情明显伤害到了千铘,他皱着眉,神色有些黯然,却不知该说什么,半天,也只慢慢吐出“阿梧”两字。
“不要这样叫我!”清梧大声说,摇摇头,“你怎么可以,骗我?”
“你好好想想,我真的没有告诉过你吗?嗯?”
“七十年前你生日的那个晚上,我们在树上喝酒……”
清梧皱皱眉,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明月皎皎,繁星朗朗的夜晚……
“你说,你,你被我拐来东极山这么久,你家里人知道吗?”某人半眯着眼睛,大着舌头,一脸醉鬼像。
“我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你帮我问问?”千铘的眼里一片清明,笑着配合。
“好啊,那,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大荒里,我,我熟得很!”
“可,可是,他,他们不在大荒呀。”千铘故意学她。
“你,你别逗了,不在大荒,难,难道在,在虚……虚……”话没说完,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伴随着某人浅浅的呼吸声,千铘浅笑道:“嗯,在虚无之境。”
真是丢人啊……
清梧撇撇嘴:“那当时我们不是都醉了嘛,醉话怎能当真?”
“更正一下,只有你醉了。”千铘挑挑眉,“好吧,那次不算。嗯那你还记不记得三个月前,我拿回来一束曼珠沙华……”
清梧皱着眉头,努力回想……
“这是什么花?看起来挺任性啊!”她在开得极尽妖娆的花瓣上摸了一把,一脸痞子气地问。
“这是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
“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在三哥那儿看到过。可是,我怎么记得他好像说只有虚无之境才有这种花,是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曼珠沙华确实是是魔界之花。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给你带了些。”
“啊,凑合吧,确然比九重天那些骄里娇气的花瞅着要顺眼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能结果的,譬如说金钱橘,啊哈!”
“唔,这脾性不错,好养活。”
“嗯?”
“我是说花。”
“哦……对了千铘,你怎么弄到这花的?不是说虚无之境的入口很难找么?我早就想去那儿玩玩儿了,但一直没找着。”
“没关系,反正都是我们的,以后带你慢慢玩。”
以上。
“还要我再举例子么?嗯?”千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你说的太隐晦了,不能怪我。”清梧恶狠狠地瞪着他。
千铘笑道:“嗯,怪我。”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白清梧?”
“嗯,一开始就知道。”
“你是故意的?你那时候根本没有受伤!”清梧有些生气。
“阿梧,我一开始确是存了瞒你的心,只因我怕你知道后便不愿再与我往来。”千铘微微敛目,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悲戚,“后来么,你不问,我便没有正经说了。我也不想再解释,我的确是……骗了你。可是阿梧,你相信,我,我只是……”
清梧摆摆手:“算了算了,别解释了,我其实也没有很生气。”她自嘲道,“只是觉得自己是蠢了些。”
“不过这样其实也好。”她突地笑了,眼角弯弯,如梢头新月,“嫁给你,总比嫁给一个全然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好,不是吗?”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笑笑,“虽然我对你也不甚了解。”
千铘摸摸她软软的头发,温声道:“没关系,慢慢会了解的。”
清梧闻言笑笑,说:“嗯,说的也是。”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现在我是真的要回家了,我感觉得到,我的飞升劫要到了。你不要在我身边,会连累你。”
“我几时怕过你连累了?”千铘挑眉,眉宇间说不出的冷傲霸道。
清梧说:“你以为你跟着我能帮到我么?你是魔,那一百零八道天雷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一个不准劈到你身上,你要承受的痛苦比我们神族要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知道,但…”千铘说,“那又如何?”
“不如何。”清梧也敛了笑意,冷声道,“我只是还没窝囊到连飞升劫也要别人帮我的地步,我不愿,可否?”
千铘半眯着眼,常年上扬的嘴角抿成一条危险的弧度,清梧撇过头不去看他。半晌,他淡淡开口:“你以为,我为何要追着你来这里一呆百年,闹着玩么?你觉得我有那么闲?”
清梧怔怔地看着他,咬咬嘴唇,不说话。
千铘俯下身子,直勾勾望进她的眼睛,像是要望进她的心。
随着他的靠近,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轻拂在她的脸上,她不自然地往后仰,耳朵有些发烫。
本来因她躲避不爽的某人,看到了她通红的耳朵,心情突然好了几分,便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身,横抱到窗边的藤椅上放下。他蹲下身子,捧住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阿梧,别再说那些让我伤心的话,我不信你不晓得我喜欢你。”
千铘把她的头固定住,让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眼。
少顷,清梧终是叹了口气,缓缓道,“怎的这般固执?都说了……罢了,你要跟着便跟着吧。不过不要随意出手,乱了天劫,会遭天谴的。”
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千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只是你端的这副神态实在是,实在是……”
清梧扑过去,一拳揍在他肚子上:“实在是什么?你说!敢笑话姑奶奶,不想活了是不是?!”
千铘一手握住她小小的拳头,一手揉揉肚子,叹息道:“你说说你,这么凶巴巴的,除了我还有谁敢要?”
清梧“切”了一声,收回拳头,拍拍手,慢吞吞道:“我白清梧何须得谁要?一个人岂不是更自在快活?”
千铘拉起她的手,轻轻一吻:“是是是,你不须得谁要,是我须得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