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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夜雨闻铃声

“颜姑娘与吴夫人确有七分相像。”
香雪海林间予冀初见她时复杂多变的目光,以及他对她突然的温柔……
当颜若将画作摆在皇后面前,她眼中的惊惶失措,以及大发雷霆地要赶她出宫……
楚昭仪见她时,对她异常的热情……
一幕幕拼凑起来,最后的答案竟然是,她与吴夫人有七分相似。颜若微启朱唇,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娘娘又是如何得知吴夫人的相貌?”
“只要你去长生殿,吴夫人的寝宫内,一幅幅传神的画像会给你答案的。”
现在颜若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长生殿。虽然知道楚昭仪是故意引她去长生殿,虽然知道若进了长生殿后将再也出不来,但是她一定要去。她一定要亲眼看到,否则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不过颜若始终没有成功,她被楚昭仪留置在蓬莱宫,她告诉颜若,只要肯与她合作,她能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在后宫她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颜家更可从此平步青云权倾朝野。
颜若问她难道不怕她夺走她在皇上身边的宠爱,她说不论代价是什么,她只要颜若帮她除去皇后,仅此而已。很惊讶楚昭仪对皇后的恨,竟然达到这种程度,不惜代价。
坐靠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浴桶内,任烟云用柔嫩的双手将适温的热水轻泼至肌肤上,然后为她轻轻揉捏。而颜若的脑海中全是楚昭仪的那句话:“你与吴夫人有七分相似”……一遍一遍如魔咒般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响,折磨得我几乎快要崩溃,那么予冀对我的温柔,仅因她像他母妃,多么可笑的理由!他对我的情完全出于孩子对母亲的思念及依恋。
“烟云,宁王现在在宫里么?”
颜若听说,予冀因自幼丧母所以从小就在嬷嬷的细心照料下成长。直到十岁那年楚昭仪封九嫔之首后,皇上就将其托付给她养育,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人能说得上来。说予冀不当她是母妃,可他每天下朝都会来蓬莱宫向她请安。若说他当她是母妃,却不如母子间那般亲密无间。或许是因为楚昭仪也大不了他多少的关系,所以造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吧。
步出蓬莱宫,颜若前往露薏殿,现在的予冀就住在那儿。一路上颜若在考虑见到他该说什么,准备了一大长串的话想要对他说,可是总觉得不妥。直到进入露薏殿还没想到该怎么与他说,他已经出现在面前了。
他依旧是满眼忧郁淡然,在见到她时似乎很惊讶,没有料到她会来找他吧。颜若强扯出一个笑容行了个礼,他邀她坐下,她却未动。
“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他关心地问,如沐春风的声音淡雅怡人。
“王爷,我是来将这个还给你的。”颜若将紧握成拳的手摊开伸在他面前,那块玉佩安静地躺在手心中。
“我不是说了由你保管吗?”他并没有打算将其接下。
“颜若无德无能,受不起如此贵重之玉。”颜若的手掌依旧笔直地伸于他面前,有些酸涩。
“我说有资格你就有资格。”
“可是,我并不想要这个资格。”
空气中顿时被一股冷凝寒闷充斥着。他的目光也变了,不再是温润低沉,而是冷漠间夹杂着丝丝怒火。颜若拉过他置于腿侧的双手将玉佩塞到他手中,他并未拒绝,接下了那块玉。
“颜若告辞。”行礼,曼妙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
菡萏落,杨柳疏,潇潇暮雨纷飞乱,漠漠轻寒。颜若独自漫步于细雨微凉的蓬莱宫,望出神了。她与予冀应该已经了断了,那她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去做她该做的事了,对吗
为了保住颜家满门,就不得不成为吴夫人的代替品,成为楚昭仪的棋子。
头昏昏沉沉的越来越重,细雨纷纷扰扰地将颜若的视线模糊。颜若盲目地在蓬莱宫四处打转,竟连回去的路也找不着了,干脆就坐在一弯长廊前发呆。
真是可笑,她颜若一向自喻聪敏过人,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一日,或许在刚踏入这座皇宫里的时候就应该做好这种准备。
远远望去,有人朝这儿走来,浩浩荡荡,金影掠迷眸。颜若莞尔一笑,扯开嗓音轻声唱起那首耳熟能详的曲子: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
山高路远,唯有千里共婵娟。
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
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
一双金绫绣靴,精致绣工的细龙盘绕其上,栩栩亦真亦幻。颜若抬起头望着靴子的主人,不惑之年,两鬓微白,眼神睿智,威严摄人。
“你……”颜若奇怪地问了一句,他却突然蹲下身子与她相平而视,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抢在颜若之前问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颜若眨眨眼睛,淡笑而望他。
他的视线始终放于颜若的脸上,一刻也未离开,眼眶内竟泛起丝丝泪光,却有人在此刻怒斥一句:“大胆,见到皇上还敢坐着。”
皇上?!颜若才想起身行礼,却被他用力压回。他问:“告诉朕,你的名字!”
“回皇上,奴才颜若。”
“一别相思空如水,蓦然回首已三生。”皇上浅浅低吟,似乎已经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目光将悲伤蔓延到最深处。
终于明白,楚昭仪为什么说,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将整个后宫玩转于手心,就算权倾朝野的皇后又能奈她何。
更明白为何皇后那么急着要赶她出宫,原来她竟是这么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女人。
翠阁朱栏,楼高暮薄,叶着露,斜风细雨已停歇。皇上屏退了所有紧随其后的奴才们,独携颜若离开蓬莱宫,前往那座她一直想一探究竟的长生殿。他在前默默地走,颜若静静地随后跟着,猜不出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秋风一阵阵地朝两人吹来,乱了颜若的鬓发,寒意不时地往本就虚弱的身上蹿,双手互环摩擦着。皇上步子一顿,转头瞧瞧她,随即将其绣绫镶金的龙袍脱下,披在颜若身上,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望着他,颜若受宠若惊,但是更明白,在他的眼中她不是颜若,她是吴夫人。
“朕很想让你陪朕一同欣赏这万梅齐放之盛景,可惜……”两人置身于梅林,这是颜若第二次来,却依旧被这密密麻麻,一望无垠的梅树所震撼。
“三个月后,这儿定然已是万梅绽放。奴才定然与皇上共赴此处,欣赏艳冠天下之景。”被皇上眼中那浓郁的哀伤所动,竟连自己许下承诺都不知。
皇上笑了笑,沧桑狂放,“颜若,从今日起,你就是长生殿的主人。”
“皇上万万不可,奴才只是一介民女,怎可住入……”颜若惊骇地忙着拒绝,却被皇上一语打断。
“朕会给你一个住入长生殿的名分。”他环视四周一圈,“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朕就封你花语夫人。”
花语夫人,多么至高无上的字眼!就连楚昭仪伴皇上十余年都无法晋封夫人,而她得到此位竟如此轻而易举,只因她的容貌与吴夫人相似。说白了,她颜若只是吴夫人的替代品,现在是该悲哀还是该开心?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于殿外求见。”语气冰冷,夹杂着一丝瞬间即逝的怒火。
良久不说话,颜若缓缓地将披在身上的龙袍扯下环抱胸前。
等了许久都不见皇上归来,心下疑虑皇后这时候来觐见皇上所为何事,难不成她已经知道皇上携她来长生殿之事?她与皇上相见才不到一个时辰,她竟然就已然得知,暗笑皇后的眼线竟安插到皇上身边,她的出现她已经乱了方寸吧。
渐步出梅林,此时的夜幕已渐渐降临,寒气越来越重,颜若却倔犟地不肯将龙袍披上。悠然走到寝宫前,却见几个人影急匆匆地朝这儿过来,渐近,才看清来人。
予煜、予冀与予祈皆朝寝宫方向奔来,当看见颜若立在此处时全都呆在原地,无言地瞧着她。或许说他们瞧的是她怀中捧着的龙袍更为准确。
颜若尴尬地别过头,不理会他们带着疑虑质问的眼神,只听寝宫内传来一声怒吼:“你真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予煜控制不住焦急的神情,想冲进去一探究竟,却被予祈挡住了:“皇兄,你忘记父皇有旨,不得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吴夫人的寝殿?”
予煜听完便收回欲前行的步伐,而颜若则在思考着关于吴夫人长相的问题。
寝宫内又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那微掩的朱门,细听里面的动静。最为着急的还要数予煜,他时而侧目想对颜若说些什么,可张了好几次口却又将话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