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果真如夜清风所言,尽管姚孜婷还是每天都被提审,但没有一次被用过刑。所以她想夜清风不会食言,他一定会把她救出去的。
女人就是这样,当一个优秀的男人对你承诺时,自己就会坦然接受,不想真假,满心期待。
所以当牢狱中再次响起脚步时,她没经过大脑思考就以为是夜清风。她把着铁栏向外探头望去,那人在黑暗中器宇轩昂的走来,脚步越近,姚孜婷的心跳的越快。
直到那人走到狱门前,直到那人的面孔完全暴露在烛光之下,姚孜婷的希望全然落空,她颓废的落下紧握铁栏的手,转过身去,躲入墙角。
“见到我就这般失望。”夜旻煜问。
“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希望,何来失望之说。”姚孜婷头也不抬,一门心思把玩手中的枯叶子。
“你恨我?”
姚孜婷冷笑一声,“太子爷,您高看我了。从我来到大尚那一天,我就告诉自己不要有恨,只会徒劳。我清楚自己的身份,当然也就知道自己的位置是什么。恨你?呵呵,还容不得我想这个问题。”
“但是,”姚孜婷话锋一转,扔下手里的叶子,径自走到夜旻煜面前,“我很同情你,第一个孩子就夭折了。在我们那里有种说法,第一个孩子是最健康的,所以那么健壮的一个生命就没有了,你痛吗?”
在夜旻煜的眼里,她已不是那日和他出巡的那个女子,那个她机灵足智羞涩,脸上时刻挂着笑容。他时常会想起,他们共握一支笔,写下娟娟墨字,他们曾经挨得那么近,仿佛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量,那一刻她多么乖巧温顺。
现在,她的眼神那么冷静,静的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乌云密布,连树梢也不曾动一下那般,好压抑,好恐惧。夜旻煜从没见过她的眼睛可以爆发出这样的能量,像无数的冰棱纷纷射向他身体各个部位,让他通体冰凉,皮开肉绽。
“你丧子固然痛,可是为何要莫须有的加注到我的身上,你明明就知道的,这件事跟我无关。可是权利和欲望蒙蔽了你的眼睛,扭曲了你的心,你要用对我的打击,来将七王爷推入悬崖。在这件事里,你或许是无辜的,你的孩子却枉送一条命。你应该全力彻查的,但是,你的彻查就是利用我而把你的亲弟弟送入地狱。你比谁都清楚,七王爷的清白,你却宁愿在眼睛上遮上一块黑布,把他看做肮脏的。”
“住口。大胆奴才,竟然这等狂妄。”夜旻煜抓狂的喊道,他要让她停下来,他不能再听她的话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才会想要来看她。
“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狂妄就狂妄吧。”姚孜婷笑了笑,重新走到墙角里。
黑暗中,她是什么表情,他看不到,也猜不出。
烛光下,他的脸庞紧绷,嘴角的肌肉会不自然的跳动几下,他的呼吸有几分错乱,教授说过,这是紧张的表现,甚至有些恐惧,姚孜婷笑了,她想,此刻她赢了。
“你以为你活不了几天了,我却偏偏不让你死。我的手翻云覆雨间就可以让你重获自由,我要把你囚禁在我的府里,永远不要妄图逃跑。”
“谢太子爷,奴婢是个下贱命,在哪里都无所谓。”姚孜婷双腿一曲,给夜旻煜磕了一个头。
夜旻煜没想到她会这样,她已经把他的自信层层瓦解。他来的路上还在想着,能不能把她劝服,归顺到自己府里,日后给她安个嫔妃的头衔,毕竟没人能抵挡富贵的诱惑。没想到她却打乱了他所有的想法,他甚至话都没出口,就被硬生生的逼回去,永不见天日。
早朝之后,皇上侧身躺在凉榻上,眼睛沉沉的睁不开来。空气里强大的暑气让每个人都抱怨不已,只有他觉得自己好冷。
“在争夺皇位这条路上,谁没有找几个垫背的。”这是宁嫔的话,决绝中带着自我满足。
是呀,他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
昨晚,夜清风深夜进宫觐见,皇上大概已经猜出几分。丁丞相网络群臣要求严办所谓的凶手,不过是为夜旻煜扫清障碍而已,但夜清风是他的亲儿子,他会保全他的。
但是,这次皇上猜错了。
夜清风来不是给自己求情的,而是把一样样证据摆在了他的面前。简简单单几句话,事情就水落石出了。相继十公主、启嫔、六公主、丁香、太医院太医等人纷纷带入皇上的清心轩。
清心轩本是皇上颐养静心之处,而此刻这里再无清心之说了。
宁嫔自知事情已经败露,便也索性坦荡荡的承认了一切。
她说,同为皇子,她的儿子处处受挤,不被人重视,还不如一个外姓的皇义子。三王爷夜震雷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出一些成绩,却没有任何机会。她从来不承认夜震雷是被野心遮住了眼睛,因为在争夺皇权这条路上,谁没有找几个垫背之人。
她说,皇上太过心狠,把自己的亲生儿子被发落到边疆流放。
她说,流放就流放,我不会在皇上面前做任何哭闹,也不会去求情。既然皇上已经不念夫妻父子之情,她还有何好求的。只要除掉太子和七王爷,夜震雷回朝就是迟早的事。
皇上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一句话不说,夜清风知道父皇这是气到极点,他一向是这样,给对方一个诉说的机会后,权当这是她临死前的诉说。
宁嫔累了,跪坐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开始强装的冷静变成似有似无的抽泣,她现在的一切归根到底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太过于争强好胜,太过于张扬跋扈,太过于自不量力,她像是中了魔咒一样,也想停下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蛇蝎毒妇。”皇上沉默了许久终于爆发出这样一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子,夜震雷的今天,都是踩着她母亲的步子走出来的。
皇上痛心疾首的说,“你在朕身边也不是一两日了,难道朕的心思你都看不出来。雷儿是被流放了,我虽说没收了他的官邸,但是他的府邸朕却一直未动,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暗示吗?朕是那么不念及情分之人吗?”
宁嫔笑了笑,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是呀,可是有座空的府邸有什么用?皇上,人总有百年之后,若是当朝他回不来,到改朝换代之时,你认为雷儿还有回来的希望吗?”
“他能保条命就不错了。”突然她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倾盆而下。
夜清风站在一边,看着事情一点点浮出水面,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解脱而兴奋,反而觉得越发沉重。宁嫔爱子心切无人能比,只是认不清形式,又不甘心命运罢了。
紧闭的大门,摇曳的红烛,仆人们都纷纷退下。房间里,只有太子和太子妃对坐在三枝木圆桌的两边。
两人没有说话,脸上却掩饰不住失落。
丁锦华夹起一条蒜蓉茄子放在碟子中来回拨拉着,“没想到,宁嫔竟然那么没用。”
“不是她没用,而是对方的证据太充足了,她想狡辩都没有机会。”夜清风啄了一口酒说道,“没想到十公主年纪轻轻竟这般狡猾,宁嫔也太笨了,连孩子的话也信。”
丁锦华不无惋惜的说,“当初我放出消息,以为她会找人把药滴在我的香水里,没想到,她竟傻得直接换了瓶子,这才露出马脚。”
前段时间,皇上特别器重夜清风,夜旻煜为此有些失落。就在此时,丁丞相传来消息,皇上起了另立新储的想法,虽没直明谁将有机会,但是朝堂之上的人还是心照不宣的认为夜清风机会颇大,另外皇上不知何缘故,提出朝廷用人之际要把三王爷夜震雷找回之说。如此一来,夜旻煜可谓背腹受敌,除去他俩的想法日渐膨胀。
但是,夜清风终究是他的弟弟,亲手除掉自己的弟弟,他还是摇摆了一阵。这时,丁锦华起到了绝对的作用,她想出了万全之计,谎称自己有了生孕,让与丁家交好的太医专门诊治,又找人放风给宁嫔,说皇上身体欠佳,有意退出皇位。
宁嫔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自己的儿子被发落,她心有不甘,想找机会翻盘,却苦于没有完全之策。所以她一直隐忍,即使儿子发配边疆她依旧能不吵不闹,稳坐泰山,无非是想等机会。
宁嫔聪明,知道只要太子成了皇上,夜震雷便是性命堪忧,于是四处打探,得知太子兄弟两人貌合神离,就想出了那个貌似一箭双雕的办法。
殊不知走入了丁锦华设下的圈套。
她以为把握十足的,为了害怕翠月阁那边有问题,还专门登上翠月阁勘查了许久,才实施计划。
百密一疏,大概指的就是她。
“不过你还真狠心,能对清风下手,曾经你俩不是青梅竹马吗?”夜旻煜的口气中满是嘲笑。
丁锦华听后没有生气,反而加倍的嘲笑起夜旻煜,“比起你来,我还差很多,自己的亲弟弟都下手。”
“你——”夜旻煜咬着牙恨恨的说,手指指在丁锦华的鼻子上,她不慌,照常品酒夹菜。
这大概是他一辈子最失策的一次了,丢了夫君的尊严,丢了兄弟的情分。
第42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