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大婚这天。不到卯时,岳敏就被叫了起来,晕头晕脑地泡进了撒了木香花和百合花花瓣的香樟木浴桶之中,腾腾的热气让她更加昏昏欲睡。待到头发半干,略微进了几个小点心,就被请到梳妆台前坐定。这古代的化妆品跟现代比,未免也差得太多了。岳敏看着那小宫女给自己抹上厚厚一层粉,不过再厚的粉都遮不住岳敏倦怠的脸色。折腾了这么久,又是焚香又是沐浴,就差被蒸熟吃掉了。本就就被一干宫女摆弄得昏昏沉沉的,再加上旁边几个教养嬷嬷不停念叨着注意事项,岳敏整个人更是倦怠。想小憩一会儿,被一群大惊小怪的宫女在枕头上垫了好几层不知什么东西,说是防止刚刚弄蓬松的头发因睡觉而塌下来,免得不方便挽发髻。
总觉得是刚合眼就被叫了起来,于是岳敏又被按在梳妆台前一阵折腾。眼见那小宫女还准备给自己再抹层粉,岳敏赶紧挥挥手阻止了她。对着镜子努努嘴,只是这一个表情,脸上的香粉就簌簌而下,看得岳敏真是一脸黑线。
哎哟,小主,您可别动呀!一个心急的嬷嬷看见,夺过宫女手上的粉盒,想给岳敏再上一层粉。
等等。岳敏实在受不了了,赶紧叫停。翻了翻桌上的东西,看到一个装着粉色膏状物的小罐子,这是什么?
这是芙蓉膏,滋润皮肤用的。嬷嬷答道。
很好。拿过一个宫女手上的温热毛巾,岳敏抬手就把脸上的香粉擦了个一干二净。
小主!一旁的宫女和嬷嬷们都快要晕倒了,看着岳敏那张毫无笑意的脸,却又不敢多说。
换了另一张热毛巾敷在脸上,让毛孔张开,岳敏这才拿起芙蓉膏,用指尖勾起些许抹在脸上,又轻轻拍打了几下,等芙蓉膏都被脸部吸收,岳敏拿过香粉,用粉扑沾香粉轻轻的拍在了脸上,定好妆后,又用手把脸上的浮粉拍严实了些,这才向着身后的宫女,你继续吧。难道这些人都不知道妆前护理的重要性吗?
谁料那宫女一下子扑通跪在了岳敏面前,奴婢让小主不满意了,小主恕罪。
我并没有怪罪于你。岳敏有一些无语。
好了好了,起来吧。鸣琴来打圆场,向着那宫女,小主不责罚你,起来说话吧。
拿着一把梳子,鸣琴对着岳敏笑了笑,这是奴婢家乡的习俗,也是护佑小主一生顺遂。鸣琴一边给岳敏梳着头,一边念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念词倒是挺喜气的。转头看看周围宫女和嬷嬷,个个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不管岳敏的背景如何,今日,她即将成为真正的妃子,真正的娘娘,对这些附属于岳敏的宫女丫鬟来说,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这个个卯足劲儿想让岳敏受宠,自己也能好过些。
岳敏心里喟然,你们的这些愿望,我怕是不能实现了。想到不知现在情形如何的红萼,岳敏心里是半分喜悦也无。再加上,虽说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权势的代表,但对岳敏来说,他不过就是个根本没见过面的陌生人罢了,没有感情,没有期待。更因为他,岳敏无法摆脱宫廷斗争这个丑陋的漩涡,还连累了身边亲近的人,从这一点来说,岳敏对他更是不喜,甚至有些怨恨。
想到这些,岳敏努力说服着自己,陌生人罢了,为了他伤害红萼不值得。大闹一场,遂了那皇后的心愿就能救回红萼了。打定主意,岳敏对着周围一串串的宫女丫鬟忙里忙外给自己上妆、上头、穿衣,心里更是愧疚。
几个宫女端着红枣、桂圆到处洒着,喜笑颜开,还有个洒到了岳敏的身上。看着小宫女一脸后怕的神情,岳敏好笑的挥了挥手,小宫女吐了一下舌头马上跑开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样热闹的一个早上。
岳敏突然对前路有些迷茫。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到这里来做什么?远离朋友亲人,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光是陌生的生活环境,也是陌生的生存环境。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偏偏又无力改变,偏偏又无法逃避,这才是最悲哀的。
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刘海被梳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脸上倒是没有那夸张的厚厚的粉了,不过还是太过浓艳。头上的金钗似乎太多了些,看着台上摆着的一个金冠,看嬷嬷的样子,等会儿还要把它戴在头上。艰难的移动了一下脖子,岳敏好笑的想到,如果还能回去的话,一定要建议教官给颈部负重也加上,要全面发展嘛。
如果能回去的话。想到这,岳敏一时又是怅然,照这样的情况,哪还有回去的可能呢?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些熟悉的脸,面对镜子里脸如猴子屁股一般的自己,岳敏心里也没有了好笑的感觉。
软轿已经在门前停了好些时候,红绸红木,上面描金绣银,好不喜气。不过这喜气可没传到岳敏身上,她正苦着脸在鸣琴的搀扶下走路。一向觉得电视剧里那些宫廷美女走路都是矫揉造作,不过这次岳敏也因为头上被金冠金钗压得没办法放开了步子,岳敏心惊胆战的用着碎步慢慢挪着,头上金冠的每一次摇晃都会招得岳敏的心跳加速,想象着自己因头上重物倾倒在地的样子,岳敏摇摇头,走路更加小心了。
好不容易上了轿子,上轿前鸣琴千叮万嘱要保持坐姿端正以免弄歪衣饰。口头答应了下来,岳敏却没往心里去。赵雨柔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吗,错处越多,丢脸越大,说不定皇后越高兴,这样也可以把红萼带回来了。想到这里,岳敏决定不再委屈自己,把那重得快压断脖子的金冠摘了下来。
不过这一摘就坏事了。岳敏背后也没长眼睛,凭感觉想把金冠拿下来,却未曾想金冠外面虽然打磨光滑,但底下有一圈梳齿一般的小齿,这是为了让金冠和发髻贴合得更牢固才设计的,以免在走路摇晃中金冠坠落。岳敏也不懂这些,就是凭着蛮力想把它摘下来,结果头发和金冠缠住了不说,那扯着头皮的剧痛也差点让她嚎出来。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发髻歪在了一边,金冠摇摇欲坠而且每动一下就造成拉扯的疼痛,脸上的妆似乎也在搏斗中弄花了,不过岳敏没有镜子来检查一下。虽说做好了要大闹一场的准备,但如此丢人,这并不是岳敏乐于见到的。
轻轻拉开轿子旁边的挂帘,岳敏小声叫了叫随轿而行的鸣琴,鸣琴。
鸣琴正想应答,但觉得岳敏声音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不对。只微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衣冠不整、妆容尽毁的女子一脸苦笑的看着自己,顿觉一阵眩晕。
岳敏心里也在打鼓,这鸣琴可是皇后拨来的人,虽然上次自己明里暗里的威逼利诱了一番,但很可能她就装作没见到般让自己出丑。这么一想,岳敏又后悔叫鸣琴了,说不定她也是在看自己笑话呢。
停轿。轿子外响起了鸣琴的声音,嬷嬷托付有要紧事交代,且让鸣琴上去跟小主说说。
还好这轿子不是平日的软轿,或许是为了在典礼上图个气派,这轿子装个五六个人也绰绰有余,轿内还有多余的空间。
鸣琴上轿之后,看着岳敏如今的模样,显出一副快要晕倒的表情。岳敏看得有趣,这鸣琴一直是个小大人的模样,如今有了其他的表情,更加引人逗弄。当然,岳敏忘记了,她如今也比鸣琴大不了多少。
小主,这是怎么回事?鸣琴颤声问。岳敏觉得就算是告诉她有飞贼进来弄乱了她的头发,这鸣琴也是会信的。
就是……这个太重了,我想把它拿下来一下。岳敏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面几乎是不能听见。
小主太任性了。鸣琴脸上闪过诧异、好笑、惊怒,最终表情定格在哭笑不得上。估计鸣琴在宫中见过那么多人,也没见过岳敏这样的。不过现在说再多也于事无补,鸣琴估摸着软轿的速度,不多时就会到祠堂了。
轿夫慢些,小主身子有些不适。在吉时之前赶到就可以了。鸣琴一面跟岳敏的头发搏斗,一面扬声吩咐。
是。轿夫应了,步子也平稳了一些。
第7章 占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