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大楼矗立在交通发达的地段，每天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外面的阳光大放，似乎仲春的寒潮终于要退去，之后的日子应该是明媚艳丽的夏天。
秋惠从公交车上走下来，走到人行道上。靠近城市中心的地段，白天的商业街也是一片繁茂景象。成群结队的学生出来游玩，也有你侬我侬的小情侣相伴走过，大多数的女性都换成短衣热衫，破洞的牛仔裤永不落伍。
秋惠走在人群的后面，进入那座高耸的大楼。
一进去，秋惠就闻道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这些味道与空气凝结在一起，黏黏地粘在人的身上。
无论四季怎么变换，医院里面永远都是干净到阴冷的感觉呢。秋惠忽然打了个哆嗦，她来的时候太热，将外套脱下来了。而铺满大理石地面的医院，与外面完全是两个温度。
夏天明明要来了啊，那么热闹的季节，可惜学姐再也看不到了。
“小姑娘，又是你呀。”对面的护士姐姐走过来，朝石秋惠微笑着，表情在秋惠看来，实在很职业。
“嗯，问一下姐姐……她现在怎么样了？”石秋惠也对护士笑笑。
“哎，还能怎么样呢？维持生命就很不容易了啊。”护士摇了摇头，对于这种状况，医院并不少见。过度的失血、躯体损伤、严重骨折……各种各样的创伤，幸好脑干还能维持正常的活动，抢救之后能保存性命的确已经很不容易了。
石秋惠心情沉重地走进病房，汪江雨就躺在半年前的那个位置，好像从一开始就这样，没有变动过。这样地活着，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学姐，我来看你了。”秋惠找了个凳子坐在病床旁边，左手边的显示器上线条很稳定，似乎在告知人们这个女孩永远都不可能醒过来了。
石秋惠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这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女孩，如今像一片苍白干枯的花瓣，悄悄地落下了。
“学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石秋惠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袋子里是一片玉兰花。白白的花瓣因为缺水也迅速萎缩了，但是打开袋子的时候仍然有一股清香。
石秋惠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放在汪江雨的床畔。
如果学姐还能恢复过来就好了。秋惠听说过也有植物人恢复正常的情况，需要被人精心照料，还要多说话，或许对方能听到呢？
“嗯……说什么好呢？”石秋惠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窗口有没有人，于是便大胆地开口了。
“学姐，我是S工大一年级的数学系学生，我叫石秋惠……为什么会认识你其实只是个巧合吧！你还记得当年你在报告厅发表演讲吗？当时我是代表班级去听的，本来很不情愿，想着没课的下午应该去逛街或者去图书馆看看书，但是一见到你忽然就觉得很有必要留下来了。”石秋惠顿了顿，看着汪江雨还是那么精致的面孔，又接着说道，“请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同性恋什么的，就是很快地被你的气质吸引了，你在讲台上冷静、出色的表现，和你出众的独特气质，都使我深深地敬佩和着迷。”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我都不具有吧！所以后来我遇到什么问题的时候，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你的样子，然后冷静果断地去处理。”这算是一种崇拜吧，石秋惠想，就像信仰一样的崇拜。
“可是每次我遇见你的时候，都没有勇气去和你交流。‘如果能做朋友的话就好了啊！’每次都是这么想，每次都没有去做到。”秋惠低下了头，“我是不是太胆小了。如果我真的去问的话，学姐你会同意吗？”
“如果能和你做朋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石秋惠两眼认真地盯着病床上的人，她轻轻地从被子里握住汪江雨的右手，语气难以自持，“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握住我的手吧。”
唉，果然没有什么用啊。石秋惠有些伤心地想，说这么多心里话，其实对方根本听不见吧！
算了，我还是死心吧。她将手从汪江雨手里抽回，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对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将她的手轻轻握住了。
仅仅三秒，握住的手又无力地松开，像脱力一般地垂了下去，躺在石秋惠的右手心。
或许只是偶然，或许只是机体无意识的反应。但是这三秒钟对于石秋惠来说，是生命中无比宝贵的时刻。
何庆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个点学校的食堂恐怕没剩多少饭菜了。
他客气地问旁边的男孩：“田原同学，要吃什么吗？我请客。”
“不用了，谢谢。”田原一口回绝。
何庆头大地看了他一眼，不依不挠地解释：“现在回去恐怕没剩什么菜了……”他也在学校待过，知道学校食堂都是有定点吃饭的，而且那些如狼似虎的小青年们，正值身体发育，一下课个个都抢着排队打饭，去晚了就真没什么吃的了。
“没事，我不吃。”田原说着就独自往学校里面走，“请您也快回吧！”田原走之前对何庆说了一句。
“唉，倔强的孩子。”何庆摇摇头，也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田原走到校门口的里面，左手边的阴影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红黑相交的外套在暗处有些辨识不清。
“怎么？警察找你什么事？”许阳示意他一起走，一边将一根烟递给他。
田原摆了摆手，表示不想抽，许阳独自点了火，抽了起来。
氤氲的烟雾中，俩人的脸色都变得模糊虚幻起来。
“没什么，他认出我是十年前的那个孩子了。”二人走在离众人相隔的一条过道上，田原淡淡地说道。
“哦，他没问你那幅画的事情么？”
“问了，我说了是因为孔如芸。”
“嗯，做得不错。”许阳将手放在田原的肩膀上拍了拍。田原稍稍动了一下，就错开了他的手。
许阳眯了眯眼睛，随后又笑起来：“你还没吃吧？走，我请你，外卖应该马上就到了。”
二人沿着小道，并排走向亮着灯的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