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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寂静的茧壳

玛塔星系,丰饶星,一颗高智星球。
北山独酌默默伫立于塔楼顶层,茫然而忧伤。
窗外,广漠荒原沿视线缓缓铺开,直到沉没于远方,黑暗笼罩中,只有人造月亮悬于天际,散发出清冷之光,也洒在脸庞。
暮色幽蓝,他不由慢慢张开双臂,夜晚,清风袭来,抚过全身,惬意掠过心头。
纠结之心稍有缓和,便重新跌入深谷。
如果心在流浪,那自由便是永无止尽的苦难。
和众多丰饶星民一样,他已流浪许久,无所归依。
塔楼位于一座半圆形建筑的弧顶处,隶属于未来训练营,人们在这里训练身心,以应对超高速发展的未来社会,这是北山独酌被送到未来训练营的第一天。
来未来训练营之前,他是一家公司的首席创意官(CIO),工作忙碌而充实,只是身心压力越来越大,逐渐超越了承受极限。
白天,北山独酌总爱独自流连在训练营南面的树林间,那里有很多蝴蝶。
没错儿,这颗星球上有很多与地球相仿的生物,蝴蝶就是其中一种。
有一次,他在树下仰望,无意中发现了一只蛹,它用丝将自己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坚硬的茧,固定在树叶背面。
他静静地看,期待奇迹发生。
这是一直以来困惑他的难题——
蝴蝶一生发育要经过完全变态,即要经过四个阶段:受精卵、幼虫、蛹、成虫。
是什么促使它一再变化,是DNA的作用吗?
北山知道这一过程,但却不完全理解,就像蝴蝶本身也不明白一样,它只是忠实的变化而已。
从受精卵到幼虫,再从幼虫发育成蛹,这一过程与任何生命的进化一样神奇。
贪吃又笨拙的幼虫疯狂消灭食物,好像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并为此准备着。
当能量储蓄充分时,幼虫长成了蛹。
蛹作茧自缚,藏身于自造物,开始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嬗变。
此种作为像极了魔术师——用一块幕布遮住全身,等待着见证奇迹。
正因此,蛹谢绝参观。
假如你刺破茧壳,想一窥究竟,一定会被毫不客气地“驱逐出境”;假如她叫“李清照”,没准还会痛斥一句:“头未梳成不许看!”然后,恨恨拉下窗帘,从此闭关修炼、不见天日。
不过最大的可能却是:闭关修炼的胖蛹正处于一生中最伟大、最脆弱的转折点,刺破茧壳,只会造成茧毁蛹亡的可怕结局。
经过漫长的煎熬,最神奇的场景发生了:茧壳开始松动,你大概以为蛹在里面呆腻了,想出来透透气吧?
接着,茧壳出现裂口,裂口越来越大,一不小心,肚皮先出来了,然后翅膀出来了,它打开翅膀、微微颤动。
这是何物?
怎么啦?!那只胖乎乎的笨蛹去哪儿了?
天哪,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笨蛹、胖虫子,你在里面干了什么?
简直匪夷所思,它似乎完全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或者,那小小茧壳里发生的故事,不亚于宇宙变迁。
整个羽化过程如此精妙,如此无懈可击,像千百万年演练的成果,而一代代的蝴蝶们还在继续演绎…
蝴蝶的诞生源自蛹的灭亡,一生一死间,生命完成了形态转变。
在旧我的自动更新中,蛹离奇跃变为蝴蝶;对它而言,只有生生不息的乾坤流转,蛹与蝴蝶都只是载体与依附、凭借,而非生命实相。
生命只是乾坤流转,从外界吸收、积蓄能量,按照DNA选取的路径,进行提升性转化,从低级向高级不断演进。
以上纯属北山独酌的预判,他眼前的茧壳丝毫未动,看不出有什么生命迹象。
明知破茧成蝶时日尚早,北山还是充满期待、盯着茧壳,他知道,那一天终将到来。
茧壳里的小小乾坤藏着宇宙间的大秘密,北山坚信这一点——宇宙万物遵循同样的进化法则。
每日每夜,北山都守候着树叶背面的茧壳,期望那迷人的蝴蝶破茧而出。
令他失望的是:茧壳像睡着一般,似乎还将永远沉睡下去。
他摇摇头,抬眼向远方的白河望去。
不知何时,一名渔夫乘小竹筏来到白河对岸,那名渔夫上岸后,便把竹筏丢在一边,毫不痛惜、也不怕别人拿了去,不管不顾,径直朝不知名的远方大步而去,胸有成竹、毅然决然。
渔夫不为竹筏所累的气概感动了北山,他揉揉眼睛,想看得再真切些,没料到,疏忽间渔夫与竹筏都已不见。
北山这才反应过来:‘莫非幻觉?丰饶星早已步入宇宙时代,哪里来的渔夫和竹筏?!荒唐!!!’
再定睛细看,果然白河岸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茧助蛹成蝶,蝴蝶破茧而出的时刻,舍得丢掉茧壳吗?
蛹死而蝶生,蛹能舍弃自我,何况一副茧壳?!
茧壳沉睡的岁月里,进化却一刻不停、生生不息。
银河系外,存在很多星系及其智慧星球,其上生物创造出各自文明,只是高低程度不同。
丰饶星就是玛塔星系的一颗类地行星,远隔浩瀚宇宙与地球遥遥相望。
她拥有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那儿存在着比地球人更高智的生物,其文明程度令人瞠目,对地球人而言,那是一个崭新世界,难以想象。
吊诡的是,丰饶星智慧生物与人类形貌极为相似,只是两颗星球的发展阶段迥异。
丰饶星已进入“水瓶座世代”后期,富前瞻眼光者已提出:丰饶星要做好迎接下一个世代的准备,他们的的确确目光远大。
早在一百年前,丰饶星赖以生存的“太阳”便已耗尽能量,于是他们弄出人造太阳,发射到适当的太空轨道,充作替代光源,而且效果比天然太阳好十倍,不含对人体有害的射线。
人造阳光洒在地表,也洒在所有建筑物之上,这是丰饶星子民的创造。
人造月亮也是他们的杰作,与太阳系的月亮区别在于:他们的月亮是自发光体,而不是折射太阳的光芒。
他们不信神,他们自己就像神。
23岁的北山独酌在丰饶星却只能算个孩童。
丰饶星子民平均寿命已达100岁,有不少150岁以上的寿星,这些耄耋老人一过100岁,形貌就发生缓慢变化:
第一阶段是鹤发童颜,头发依旧雪白,而容貌却呈现孩童般的纯真、皮肤重新变得紧致、皱纹减少。
第二阶段,头发开始由白转黑、皮肤更加润泽、与青年一般无二、身体机能开始恢复,大部分人再次获得生育能力。
到第三阶段,他们蜕变成青年样貌,只是早已阅尽人间、饱经沧桑,既有老年人的深邃达观,又有孩童的赤子之心,他们圆融而贯通,简单而纯真,内心臻于炉火纯青之境,任何生活遭际也如寸石投海、波澜不兴。
绝大部分人到80岁就退休、不再工作。
结果是灾难性的,很多老人难过此关——忙惯了的他们,一旦停下来就不知所措、惶惶不可终日,除了忙碌,他们不知生活的价值为何?
那些中青年更是如此,他们不知为何奔波劳碌,徘徊在崩溃边缘。
医院里塞满了病人,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占80%,肉体病痛早已难不倒丰饶星了。
这是丰饶星的一大社会问题,星球公共服务机构寝食难安。
极少数幸运儿能活到150岁,丰饶星仅有八十人长寿如斯,有三人甚至活到200岁。
达此境界,不但心灵跃升至无人可及,其形貌更是发生巨变,相貌唯美、气质敦厚纯良、说话声调中和悦耳、走路健步如飞,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既可与之谈论高深问题、又可与其嬉戏玩耍。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能摆脱外在世界羁绊,腾云驾雾、随心所欲、倏忽间来往于天地之间,但他们从不滥用,原因在于此等异能正来源于真善美,如果心思稍有不正,异能便迅即失效。
这些“人中精灵”自愿居于荒野之地,过着“逍遥游”的生活。
在他们看来,健康的休憩是高尚的生活形态,埋头工作也要瞅空仰望天空,而盲目劳作则隐含一丝愚昧的意味儿。
思考与探讨问题、交流思想、欣赏天籁般的音乐、艺术创作是他们的工作,当感到厌倦时,就会对同伴说:“来吧,让我们放松一下!”
此时,会心一笑后,他们走到不远处的麦田,拿起镰刀、下地割麦子,或者干些别的体力活儿,此种古老活动使其兴致盎然、乐在其中。
对他们来说,劳作是一种娱乐和身心放松,而思考与创造才是他们的工作,当你看到他们休憩时,他们其实在工作;当你见他们劳作时,他们其实在娱乐。
那些麦田不是提供粮食,而是用于娱乐的。
粮食?丰饶星根本不用担心,高科技使这类原始问题圆满解决。
在农业领域,全部机器人操作,人都被解放出来,即使睡觉时,机器人也在连轴转、生产粮食,即使机器人发生技术故障,也有维修机器人负责维修,它们全自动运作,无须干预,人要做的仅仅是检修保养。
寿星们把脑力劳动当做工作,视体力劳动为休闲娱乐,他们脑中没有“退休”之说。
丰饶星虽然拥有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却对自己的身世不甚了了,和地球一样,他们并不明白自己的前世今生。
我来自哪里,要去向何方?这一亘古疑问始终萦绕星民心头、挥之不去。
古老传说预示:银河系中的荒凉星隐藏着丰饶星的前世,两颗星球空间上并存,时间上却分别代表过去与现在,其中奥秘至今无人揭示。
“神龟老人”谈笑间曾提及时光机器,若有人乘坐时光机器穿越至荒凉星,便能回到丰饶星的前世,溯历史长河而上,幸运者将影响荒凉星历史进程,从而改写丰饶星的现在。
时速超过光速的飞碟即将造出来了吧,只是目前还没有。
修改时光?开什么玩笑,有谁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