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夜的王府似乎格外喜庆,各式各样的彩虹灯笼四处悬挂,喜联、贴花四处都是,今晚并不是什么节日庆典,看样子也不是王爷的生日什么的。黄荔在看到窗棂上的一对红双喜之后明白了,她的心有些发紧,但还抱有一些侥幸。
在又躲过几次巡夜的兵丁后,她终于来到了李丹的住处附近,心中忐忑,她自然不敢公然进去,只透过庭院的窗口向内望去,就见到了令她难忘的场景:
那熟悉的窗户上贴满了“囍”字,这里的红灯笼也最高挑出众。
院中的几张大圆桌,围坐着无数的宾朋好友,正中间一桌的主位,竟是李丹!此刻他正与同桌几个像是高官模样的人交谈甚欢,离得有些远,听不到说的什么,于是黄荔凑到一处离院子较近的墙外,透过月窗看到了李丹的脸,只见李丹的脸上透着兴奋与骄傲,面对诸位一品二品高官的敬酒杯到即干。只听到一位从一品武官模样的人笑着说道:
“驸马爷不但是武艺超群,骑马行军极有本领,而且诗书、文才方面也很出众,这也是为什么深得皇上宠爱的原因。”众人随着这句话又是一阵夸赞,而李丹只是一直在笑……
黄荔的担心成了现实,虽然她早已想过这问题,但乍一听到还是心中一凉,右手捂住了嘴,忍不住哭出声来。
哭声虽小,但里面还是有一个人听见了,当然是李丹!他与黄荔相处日久,她的每一个声音都牢牢刻在他的心底,这个声音别人都没听见,唯有李丹听见了!
“荔儿……”李丹忍不住喊了出来,众人吓了一跳,吃惊的望着李丹站起身来向月门外跑去,出得门来,四处寻找,却什么也没发现,心中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幻声了……
炎热的午夜,走在静静的街头小巷,黄荔的心变得冰凉冰凉的,她虽然不奢望自己会是李丹唯一的一个女人,但当刚才她真真切切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犹如冰水浇头。
或许这时候有个人能够安慰下她,她便不会显得那么无助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母亲,这时候清晰的浮现在她面前,她前几天就感到有些心事,心情十分烦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当得知李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郎时,她想到了无比宽阔的母亲的怀抱……
她做了一个自己从来不敢想的决定,她要去找母亲,回到母亲的身边!她不知道回去之后下一步会做什么,是永远留在母亲身边?或是回到别院继续等待?这些她都不去想了,她此刻只是想回到母亲身边!
她并没有回去拿东西,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她,她也没有找个地方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去,她此刻只觉得长安城在自己心中是那么肮脏,她感到从未感到的厌恶!
路途很远,又是黑夜,她又是一个单身女子,前路本该显得那么令人恐怖才对,若是平时,即便在白天,她也不敢独自回去,这也是为什么她到长安一两年了一次也没有回去过的原因。
但,现在,她好像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她的脚步也从未如此矫健,脚步虽小,但行的匆匆。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信念,路途显得也并不是那么遥远,并且从深夜直到早晨,又从早上到午后,来来往往的官路上居然没有碰到意外。
终于,黄荔远远的望见了这久别思念的尼庵,院墙虽然比以前更加破败不堪,但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亲切与向往,而黄荔心情渐渐高兴起来,她有一肚子的话,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母亲说……
奇怪的是,从一踏入院门外那布满青苔的石阶,黄荔就感到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期待大过不安。
犹豫了一下,黄荔开始敲大门,力度逐渐加大,到最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来开门的却是一位小尼姑,黄荔倒不认识,没想到还会有小尼姑到这里出家,但只以闪念而已。小尼姑也不认得黄荔,望着这位俊美的少年问:
“你找谁啊?小施主。”黄荔看这位小尼姑倒与自己年纪相仿,或许比自己还小那么一点,于是说道:
“小师父,我本是这尼庵中的,请问住持大师傅在不在,你就说是黄荔回来了。”
“你等等。”小尼姑转身回去。
不一会儿,却是大师傅亲自来开门,一见到黄荔,稍加辨认,黄荔虽已与一年多前那个小女孩大有改变,但容貌依稀如昨。大师傅看到黄荔,居然忍不住流下泪来,一把抱住了黄荔……
黄荔也很激动,这么久没回来,除了目前她最想见到的就是大师傅了。
大师傅本是出家之人,年过半百,本已万事不盈于耳,但不知为何,见到黄荔却止不住眼泪不停的流。不多时,其他几位老尼姑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见到黄荔,抱在一团……
黄荔急于相见到母亲,但又不忍挣脱,按说这时候母亲应该也来了,但黄荔左顾右盼,一直没见到母亲。
“快跟我说说,这两年你都到哪里去了?”是三师傅法慧,
“我母亲呢?她在哪里?”黄荔没有回答三师傅,终于冲口问道,得到的却是众位师傅的沉默。
黄荔终于感到有些不对劲,忙追问一遍,大师傅却叹了口气,说:
“自从你那天走后,你母亲哭了好久,她也托我们几个经常外出化缘的老家伙顺便找你,我们也是尽力寻找了,但我们几个老骨头也没那么大的精力,找了数月便放弃了……”
黄荔很难过,自己当初完全不顾母亲的感受而随王存跑出尼庵,现在想起来,当初母亲一定很难过,倘若让母亲知道自己因此而遭受到的这许多磨难,母亲更是会伤心死的,她有些犹豫是否将自己的经历全部告诉母亲。
只是她的犹豫只持续了一会儿,只见那名小尼姑从里面端出来一个小铁盒,交给大师傅,大师傅又交给黄荔,悲声说道:
“你若早回来一个月,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说吧抬袖抹着泪水,黄荔乍听到噩耗,头脑一片空白,昏了过去……
黄荔跪在“往生堂”佛像前,“往生堂”不大,里面摆的都是这座尼庵过世尼姑的牌位。这里面只有黄荔母亲的牌位是最新的,黄荔一眼就看到了,当下再也止不住含着悔恨与悲苦的泪水,嚎啕痛哭……
这本该是令自己的心灵得到的安慰的一天,这本该是诉说自己心中悲伤的一天,这本该是忘记过去、憧憬新生的一天,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心灵彻底崩塌的一天!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理由,再没有任何依靠,再没有任何安慰,也让黄荔彻底没有了牵挂……
山上的天空忽然变得很暗……
看到那深不见底、带深蓝色光芒的湖面,湖面被四周山崖包围,湖面平静的令人无法想象,甚至一点微风带来的波纹都没有。这里是那样的静,静的能让人忘记所有的悲伤,静的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静的能让人心中一片宁静……
黄荔来到了蝴蝶山上,来到了来世湖边,这也是除了尼庵之外她那段日子最想念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她全部的美好童年,也是因为无意中看到了湖水中那些奇异的影像和声音,似乎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甚至不像是这个人间的,“是地狱的影像还是天堂的影像?”黄荔此后无数次问自己,但仅凭想象是怎么也找不到答案的。
或许是她已实在是累了、痛了、伤了,她已准备离别,但她忽然脑中再次出现那些影像,于是她决定在离别之前再来一次来世湖。
望着湖水,似乎是恒久平静的湖水,黄荔想起了很多很多,也忘记了很多很多,湖水好像就有这种魔力,它能窥探你所有的秘密,也能吸收你所有的秘密。而当你的心感到安静的时候,便能看到你的前世或是来世……
黄荔忽然感到想唱歌、想跳舞,或许面对湖水留下自己最后的歌舞,“就让湖水连这些歌舞也一并吸走吧!”
于是,黄荔开始唱啊、跳啊,把她曾经跳过的所有歌曲和舞蹈都展示了出来,也把她的欢乐、忧伤、幸福、痛苦、兴奋、伤感全部展示了出来。她不停的旋转着、唱着,唱着、旋转着,一直到把她所有的情感全部宣泄了出来,她感觉不到累,她只感到无比的欢畅……
歌舞完毕,此刻的黄荔内心终于平静了,当把所有悲伤、幸福、痛苦、欢乐都抛进湖水中时,她似乎再次看到了那些影像:许许多多高耸入云、方方正正的闪着银光的巨塔,整洁有序的路面,路面不知道用什么铺成,黑漆漆的,上面还有白色、黄色的条纹,当然,还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字,路上还跑着许许多多呼啸着的钢皮怪兽,怪兽各不相同,却都有四个轮子,这些是车么?为什么没有马或驴拉着?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