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静谧的白花庵,周围清风幽荡,一棵杨树立于庵前,威武十分,庵后是一座不大的土山,上面被两个年轻人种满了菊花,时逢正夏,菊花杆随风而动,花骨朵虽紧闭不放,但仍有瑟瑟幽香浮动而出。
两个年轻人自小便相识了,一个是白花庵住持亦树师太的关门俗家弟子——梁静心,她身着一件皂色袍子,素衣广袖,宛若仙人,长长的秀发辫成个辫子躺在脑后,浑身并无任何女儿家装饰打扮的物件儿,就只手腕上一串她师父亦树所赠的黄花梨木所制的佛珠,她楚楚可怜,善解人意,唯一不足的是,从小便是个盲人,但她曾道“浊不入目,洁由心生。”向来不悲天悯人,人亦是十分地开朗。另一个,则是菊城护城法师碧舟山的三徒弟——林海;碧舟山的徒弟的穿着分为三色:白、青、蓝。因为林海最小,便必须身着蓝色锦袍,至于其它,便不在碧舟山管辖范围之内了,故,林海浑身一派逍遥风,发箍银蛇,腰系红鸾,远看似绛花洞主,近瞧乃阳中尤物,朱唇皓齿,目若点漆,虽是个法师的弟子,但却从不爱耍枪使棒,相反,他倒最善舞文弄墨,喜爱诗词歌赋,看他穿戴不俗,只因他素喜逍遥之意,此生最大心愿,便是与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梁静心白首偕老,终身不离。
这二人今年相约,要这幽幽地菊香,遍布这白花庵百里之内。
林海从怀里摸出一包蜜饯,打开,放到静心手上,道“这是今天来时新买的蜜饯,小贩说是从京城运来的,你尝尝,跟六音城里的可有不同?”
静心笑“你光听小贩蒙你,京城的蜜饯就不是蜜饯了?没准,还是一棵树上结的呢。”静心拿一个放在嘴里,笑道“到底一个味儿的。”
林海气道“这个小贩!竟敢蒙我!”林海一把抢下静心手里的蜜饯,道“你等着,那个小贩应该走不远,待我去跟他理论!”
静心赶紧道“你别去了!小贩也是为养家糊口,你别难为了他。”
林海见静心不许,只得回来,便把蜜饯都丢在了地上,气道“本来想逗你笑笑的,真是……都怨这些东西!”
静心闻声,道“你是不是把蜜饯都丢在地上了?”
林海见静心脸有愠色,便赶紧悄悄把蜜饯又捡了起来,道“没有没有……”
二人胡闹了半天,静心累了,林海便叫她靠在他肩上。
林海道“可惜……这里本是块安乐之地,听辛囚咬说,只因太祖皇帝夺下这里之后就下令屠城,不过一夜的功夫便成了座死城了……”
静心“嘘——这种话你也敢说!你忘了自己是那里的人了。”
林海笑“没忘,反正它现在也不叫原来的名字了,现在叫菊城,里面日日笙歌,夜夜逍遥,那才叫‘夜放花千树’呢,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天天费尽心机的想进来。”
静心见他又话不对头,知道他早不想在那菊城里呆了,只无奈于城内的规矩。静心道“对了!你出来这么久了,你师父不会罚你吗?不然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林海笑道“无碍的,我师父他奉城主的命出去做事了,三天之内是不会回来的。”
静心听见,便笑了,“那你和你的两个师兄又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林海“嗯,离城主大寿的日子也还有三天,不过这三天还得看辛囚咬肯不肯帮我们开后门,也可能今天晚上就要关门,也可能三天后才开始关门,关门后只许那些贺客进来,再不许人出去了。”
静心“辛囚咬?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跟他关系很好,怎么会不给你们开门?”
林海“他这个人——平时还可,但这次是城主的大寿。”
说完二人立即想到要分开好几天,便陷入了沉默,静心低着头,一双空洞的眼睛大而无神,似眺望着远方,又似六神无主。
林海猜出她的心思,便笑道“傻丫头,怎么不说话了?又不是没分开过,大不了再像从前那样,飞鸽传书不就完了。”
……
林海把静心送回白花庵后,便独自回了菊城。
菊城内步兵居多,大殿前后步兵围如长龙,威仪煞人。
城内人皆知,菊城有三多:菊花多,步兵多,后门多。
林海偷偷出城与静心私会已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但林海的师父碧舟山却一次也未发现过,这全赖那守城的将军辛囚咬所为,林海和他的大师兄童白河、二师兄席如意自小便和辛囚咬打成一片,故,辛囚咬纵是表面上不近人情,实则背地里专门偷偷地给他们三兄弟把门,因这三人里林海最常往外跑,辛囚咬见城内后门居多,便专找了个后门,叫林海只在这里叫他开门,并与其三兄弟另有暗号——以吹笛为暗号,声音吹得有高有低,便是有人回来了。
林海吹起短笛,不消片刻后门果然开了,只嵌出一个门缝,林海见门开了,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不料,刚一进门却被人反手扣在了地上!
“好个淫贼!说!出去这么半天都干了些什么?”
林海被这一按可唬了一跳,但又听这声音,便道“你休要闹了,我走了一路,累得慌。”
那人道“谁和你闹了!快说!都和人家小姑娘干什么了?不然……我可把你私自出城幽会的事告诉给城主了!”
林海气道“你哪只眼睛就看见我出去跟人家小姑娘幽会了?”
那人道“光天化日的,那么大个人你出出进进的想不被人看见也难!”
林海无奈,论手脚却又不如那背后的人,只无奈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你究竟怎样才肯放我?”
那人想了想,道“这……你有什么东西跟我做个交换也可。”
林海即从衣服里摸出了一包蜜饯递给了那人,那人便松了手。
林海即转过身来,一见那人,果然是他!
你道是谁?
正是林海的二师哥——席如意,只见他内衬白锦袍,外套轻纱绫罗,因他排行第二,故必着青色,头发只在后面随意拢了起来,额前散了几缕黑发倒更显得不拘小节,腰上亦是与林海大有不同——单围了条金色细链子,只绕了两饶,便又是别出心裁的打扮,再看他背上那把刀,好不阔气!虽未亮相,但光看刀库也是赏心悦目,只见上纹九龙脑海,生动至极!此刀乃是如意三年前因缘巧合所得,便以自己名字而冠名——如意刀;如意为人不羁、洒脱,所言所行向来只按心中所想,三人中他的手脚是最好的!腾云、入海为他的看家本领,从来习练的也是些上天入地的功夫,拳脚比拼,亦是实打实地赢了不少菊城里的同龄,只是自己师父的各类法术却从来不学,任碧舟山百般打磨他,亦是二字——不学。
如意接过林海给的蜜饯后,便自顾自地坐在地上吃了起来,权不理会林海。
林海道“果真是你。辛囚咬缘何不来接我?”
如意“他现在没工夫,有我来就不错了。”
林海问“有什么事忙?我们不要去帮帮他吗?”
如意“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真能用得着的话我早去了。”
林海“白河呢?”
如意头也不抬“疯了。”
林海一惊“疯了!什么时候疯的?怎么疯的?”
如意“不知道,自己在家里烧衣服呢。”
林海见如意一脸高兴,瞪了他一眼便走了,心里骂道:让你唬我,吃蜜饯吃坏肚子!
童白河,即是三人中的大师兄,其实三人同龄,只是碧舟山按生日来排得大小,若林海最爱逍遥,如意性情不羁,那童白河便是天生的王孙了,因他是大师兄,便必身着白衣,亦因童白河向来不喜任何身外之物,故,连腰带亦不过是条白色锦缎;但,他身上却有一把外人不知的利器——是十二年前城主大寿那日,有一名叫绿羊相公的贺客所赠的匕首,那日白河记得清清楚楚,在城主大寿前一日,那位绿羊相公便来找师父碧舟山,先叫白河展示了些本领,便赠与了白河这宝贝,碧舟山而后便叫白河出去了,白河因好奇绿羊相公无缘无故赠他东西,便躲在了门户偷听,果不其然,只闻当时那绿羊相公所言‘舟山老兄你命里该赢!竟能收得这样一个徒弟。’而后碧舟山却道‘你休得挖苦我,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清楚。’绿羊相公道‘你徒弟将来必大有所成!’道完绿羊相公却哈哈一笑,碧舟山道‘我恐他将来为祸一方,故不敢教他些东西,他也怪,从来不跟我学。’绿羊又道‘只你现在好好教养,那些卦上算来的东西也可逆转。’只听师父道‘恐枯木难逢春,反倒遇火生!’
好一个‘枯木难逢春,反倒遇火生’!
绿羊相公赠与白河的宝贝是把一尺长的匕首,外表并不醒目,但白河亦是在身边留着,儿时藏在身上,而今长大了便藏在了靴子里。
林海闻之白河在家里烧衣服,便急急赶回瞧看,孰料!一到舟山府里,白河果然在院子烧衣服,林海赶紧跑过去,问道“白河你真疯了?烧衣服干什么?被师父知道了是要罚的!”
白河“师父不知道,我烧的都是我的衣服,无碍的。”
林海见白河不听劝,亦无可奈何,只好一把抢过白河手里的衣服,道“你没事大白天的烧衣服干什么?”
童白河“刚才收拾东西发现衣服太多了,放不过来,便把这些旧的拿过来烧了,勿要大惊小怪的。”
如意一个人坐在菊城后堂的角落门口,靠着门吃着黄荧荧的蜜饯,周围的天地尽是一片绿色,唯他一个一身青衫,徜徉在里面,好一幅少年图。
这里虽然是城里的后堂小院,但其景色绝不输前堂里的任何一个院子。菊城一共可分成两大部分;前堂和后堂。前堂专用于仪式和庆宴,其排场之大方,碧堂之辉煌,与当今天子的金銮殿有过之而无不及。堂内有宴桌共九百三十桌,宴桌分五等,城主及花山等为一等宴桌,共三十桌;智者、慧者及道者为二等桌,共六十桌;城内上等人士为三等桌,共一百二十桌;江湖艺者及异界人士为四等桌,共二百四十桌;城内剩余所有人为五等桌,全部入桌为四百八十桌。堂内更有金蛟腾柱一百零二根,墙壁上更是画有与花山壁画形神相似的人物,多达万人!神态各异:这一出一派君临天下,那一出一派四海为家,又一出一派怡然自得,再一出一派玄武锦华,无不神采奕奕,令人拍案叫绝!堂内还置彩陶仙女九十九座,形态各异,异彩纷呈,堂中还有九尺深的水池,水池内荷花盛开,引来碟大的蝴蝶在堂内翩翩起舞,池底无论远瞧近看都是一池的粉红——原是一层朱砂铺于池底,妙哉!
后堂则分为左、中、右三部分,左和右又分成大大小小的亭台阁楼以供城内人居住,而中间则是高等客房,一般摆宴时便是由贺客所住,又因为中间的地域极为讲究,所以只有中间的客房被城内人称为后堂。
城主刑无暮则不是住在后堂的,他是住在前堂大殿内的主座上的,那主座二丈宽三丈长,任刑无暮这林中走兽自在逍遥。
后堂是与左右后堂相隔开的,刑无暮下令种了两排桂树,呈‘人’字形从门口开始逐渐往后排开,承恭迎状。在门口刑无暮也是大用其心,在每棵桂树上种植了常青藤,常青藤顺势往下延伸,逐渐铺得遍地都是,而且每两棵桂树中间都有一块假山,从假山里会常年源源不断的涌出水源,水亦与常青藤一样铺得遍地,但水不过一节手指的高度,却用于养着常青藤和白龟,在每棵桂树下都有着一个约一尺深的小水池,每个水池里都养着两只双头小白龟,十分惬意。
客房楼阁共分为六处,一处五层,一层十间客房。因为其余是城内人,所以刑无暮不供给高等客房居住。每间客房内紫竹做窗,紫檀香木做床。整座后堂院落素雅宁静,一股修身养性之气扑面袭来。
……
如意正吃着蜜饯,却被人一把抢了去!
如意一看那人,便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你也喜欢吃这玩意儿么?给你几个就是了,你全都抢了去,我可没法跟这东西的主人交代。”
抢蜜饯的人正是辛囚咬,看他——一身天地混正气,七尺云海痴将军,金甲泛光,宝剑夺目,好个威风的将军,但你细看,却发现这威风的将军却没长张将军相——柔情满目,眼波流光,一对八字吴侬眉,面带三分不忍气;这番相貌,若非识得他的人知他是有怎样的本事、怎样的身手,换做不识得他的,只怕认作是‘看门狗’、‘铁草包’。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