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色已经黑了,站在清华西门外两个饭店门口,透过大大的窗户看着里面吃饭的人和服务员的行动,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我想还是赶快赶回工厂。
拖着步子走回北大门前的地铁站,坐上地铁,我开始了返回工厂的行程,我想我的心已经不在那个荒凉的地方了。
坐到回龙观地铁站后,考虑再三,我决定还是买一个两块钱的饼,总得吃一顿晚饭才好,工厂在六点就已经没有饭了,买了饼以后我只剩下三块钱了,坐上一路公交车,就只剩下两块钱了。
路上我给家里人发短信,恳求他们给我往银行卡里面打一些钱,我想办一个健康证,而且还需要办一个无犯罪记录证明,等了很久以后,我收到了回复,说明天找人借一借,后天才能打到银行卡里。
汽车一路走到了终点站,我心里着了慌,因为我没有看到我昨天白天坐车的地方,售票员让我在一个很长很黑的巷子里下了车,巷子里满是泥水,我心里很着急,给同宿舍一起来工作的两个人打电话,可是打不通,又给一起来工作的那个中年男人打电话,他说他已经回家了,现在不在北京,我只好自己找,看着同次的汽车往前走了两站地,给到我们先招工的经理打电话,他对这一块地方也不熟悉,让我找人问一问。我边走边问,又向前走了三站地,仍旧没有看到昨天白天看到过的站牌。
我想我该在什么地方过夜呢?天气还很冷,地上的积雪化了一半,附近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我又只剩下两块钱了。
我在第五个站前询问两个姑娘,这才知道,自己正需要在终点站下车才可以找到回工厂的那条街,我说我看那地方不像我白天见过的地方,其中一个姑娘对我说:“我正打算从那里过,把你带过去吧。”
她似乎是我的救星,我就跟她上了公交车,她的个子只到了我的肩部,看起来很柔弱,有一些戒心,在得知我是学生后才放心一些。
到了终点站后下了车,她便打算把我把我带回去,我觉得很不好意思,问她:“你家在附近吗?让你跑那么远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我住在附近,离你要到的地方不远,你是学生吗?”
“对,刚刚不上学。”
“你多大了?”
“我属兔子呢,二十三岁了吧。”
“那你才刚刚不上学呀?我有几个上大学的同学,他们也是刚毕业了,有的人都毕业一两年了。”
“你多大了?”
“我属龙呢,比你小一岁吧,是不是看着不像?其实上学的人看起来都很小呢,我从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了。”
她的样子确实比实际大出许多,我想这也是很多很早出门打工的女孩保护自己的方法,她的气质倒是显得她还小,甚至比实际年龄还小。
“十六岁?你老家在哪里呀?北京吗?”
“不是,我是内蒙古的,在北京打工。”
“是吗……你在这里租房子?房租是多少钱呀?”
“一个月三百吧,我们一起打工的三个人一起租房子,一个人一个月也就一百多块钱,哎,你还没有结婚吧?”
“对,我没有呢,你也还没有吧?”
“对,村子里的人一般结婚都很早呢,你家是在农村吧?”
“对,是在农村。”
她就在前面走着,让我跟紧她。地上有很多泥,她小心的走着,让我踩在她走过的地方,对我照顾得很周到,这让我很感动。很多农村的女孩都是在十六七岁的年龄从家里出来打工,一直打了六七年工,大好的青春都铺垫到了“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底层,很难想象这些柔弱的女孩子们承受了多大的孤独和压力,却又似乎怀着希望,受的苦越多,她们的同情心就更加重一些。我初来外面打工,还没有体验太多,而且我年纪大了,又有着坚毅的生存意志,我只能依靠想象去体验打工者那份彷徨和辛酸,为什么中国的产业成了这样?为什么安分了千年的农民,到了现在却要流离失所,忍受着与亲人们的离别,到处去打工,仅仅为了糊口的钱?不知道这些姑娘们何时才能回到家乡,为组建一个平淡的家庭而高兴。
中国古代的晋商徽商大多是因为地理条件的恶化而跑去蒙古浙江这些异乡去经商,可如今中国土地肥沃的河南也会有大量的农民工跑去外地打工,中国农民再承受上“低生产力”“劣根性”和“低素质”的骂名,这是对中华整个民族最大的侮辱!这让人如何能够不痛心!
为何行政要压制民资,为何政府要接管土地,这些根本就不是中国自古以来的自由经济的传统!
这个姑娘把我引到了回工厂的路上,我向她道了谢,但是我感觉这个谢太无力,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中国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无数个这种迷失在异乡里的“谢谢”?我向工厂的方向走,在走出很远后才偷偷回头看一下姑娘回去的方向,似乎有一种自己难以承受的感动样子的辛酸。
回到工厂以后,受到了女经理的一顿批评,我只能笑着答应。我想我曾经在偏激方面的培养有一些效果,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乐观,我是真心实意地乐观,那种笑不是撑出来的,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很强大。我从来不敢为自己的遭遇开拓,因为和那些贫乏到了极端的穷苦的善良人相比,我一生中只能算作小小遭遇的情况只能让我继续奋斗。我对自己的哀怜除了调理心气和梳理事件外,只是对个人实现的阻碍的不满,它是我个人培养的动力,也是我自我防护的策略,它是对内的。由于总要为自己困苦的经历寻找根源看看社会到底是不是我遇到的这样,我发现了穷苦的善良人,我对穷苦的善良人有很大的同情心,慈故能勇,是这份同情让我有了勇气,克服了曾经的困难,它已经成了我的一种气质。正是缺乏穷苦锻炼和各种障碍,社会上那些生活充裕的常人才会显出麻木和残忍,这是这一阶层的弱点,它涉及了偶像和伟人崇拜之类的心理定位,对社会文化有差异巨大的影响,也构成了如今西方社会中层阶级的很多无知,不可不说这其中也有许多人生观不全面的哲学家的观点在作怪,而哲学家似乎受到西方君主文化和中世纪历史的困扰,如今西方文化显示出了很大的局限性,在历史观上看起来十分蹩脚,我曾由此与罗素的中层促进社会进程方式的观点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罗素的许多观点都太静观了,如今,那份同情心改变了拯救我的方式,似乎反倒把一份责任放到了我的身上。
第6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