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样的事真的没办法办,”她说,“工作一个月不到,有没有合同,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们说了不是我们不跟他们签合同,“程坤说,”我们一直要他跟我们签,只是……”
“那你们还不是没有签!”中年妇女厉声打断程坤的话,“没有签你们还在这里说些什么!我说你们几个打工的怎么这么这样儿?现在黑保安公司多了去了,你们应该长点眼神,在打工前就该跟人家签了合同,没签合同你们别干呀!现在还来说这些,谁信你们?”
“我们已经形成实际的劳务关系了,”程坤说,“这就是证明,还有那里的保安和小区里的业主,都可以给我们证明。”
中年妇女憋口气:“我说你们几个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这样的问题我们这里解决不了,你们该找谁找谁,我说你们就赶快回去,别折腾了,你们就认命吧!”
“哎,你说这是黑保安公司是吧?”程坤又说,“如果是黑保安公司,黑保安公司多,到了你们亦庄你们就应该管管。”
“我们管得过来吗?”妇女厉声说,“在打工之前你们自己怎么不看看那个是不是黑保安公司!现在反倒过来赖我们,我问你们那个公司是在哪里注册的?”
“通州。”
“通州的你们就应该去通州政府去问呀!现在过春节呢,我们这里没人,没办法给你们办,你们去别处问问吧!”
“行,那我们就去通州问问。”程坤说着,我们便向外面走。这话实在是说不通了,趁早还是不要自讨没趣。
可妇女还在后面说:“我说你们还是别去那里,这样的事没法儿办,到了哪里都一样,到那里也是办不通,你们趁早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去。”
“行,我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程坤叹一口气,“亦庄,人民政府。”
“什么?”旁边的保安蛮横又气冲冲的问道,警察用这种语气还罢,现在镇政府小小的保安也用这种语气跟我们说话,就又让我的气上了心头了,难道他也有枪撑腰?真他妈一个靶子政府!
“你说什么?”妇女尖声问道。
“嗯?什么?”程坤问,“没什么呀。”
说着我忙往政府门外走,因为实在是受不了妇女尖利的嗓子了。如果脑子糊涂,刚才的情形就像是做梦,可是刚洗完脸脑子有些清楚,听到妇女说的话后不得不感到离奇,怎么就“你们就认命吧”,印象中一个人有了很差劲的爸妈,或者礼教制度下小妇女遭到了强暴没办法嫁出去了,再或者处在不好的社会压迫下受到了ling辱才会“你们就认命吧”,可这仅仅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小的劳资纠纷,怎么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心理效果呢?我想一定是程坤的语气让他们当做靶子了,这语气确实怪异,真的是挨打不讨好,说话还老是带着“人民”两个字,那警察和政府关人民屁事呀!上大学学法律竟然学傻了!唉!或许是因为他太单纯了,受到了蒙蔽,很多受到了教育蒙蔽的人到了社会上还要受到不少苦才能把在学校里面学到的吹嘘出的正大光明排除掉,剔除这些毒瘤,或许还会留下一个正大光明的伤疤,仍旧不知道这个社会的真相。
走出来后,杜安国说:“这政府竟然这样,瞧他们说的话,真让人寒心呐……政府都这样,我都不知道这个国家是怎么运转的了,真像是一个大黑幕,无法无天了……我日他哥,气得我肚子里鼓鼓的!”
不知道北京是不是真的有排斥外来务工人员的传统。
接着我们坐在亦庄镇政府对面的空地上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先去火车站存行李,然后到底是去找北京市政府还是去通州要依到时候的情况而定,这一步怎么办没有商量好,赵义和杜安国倾向于去通州,程坤和卢文翔倾向于去找市政府,甚至有打退堂鼓的打算。我觉得这两种方法那种也不好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件事似乎颇费心机。
卢文翔说:“再不行找一家报社把这件事反映一下,大不了工资不要了,和他闹,难道就这样让他们无法无天了!”
赵义说:“不要钱了,你还和他们闹什么?那样能有什么用,没必要。”
“那咱们回去?”卢文翔问。
因为在这之前很久,我们一直在探讨如果他不给工资我们就不罢休,现在大气了退堂鼓,我感觉自己的能量还没有用完。
“打算走了?”我问,“商量着商量着怎么又什么都不做了?到郑州要坐晚上的火车,既然今天白天不能走,咱们得做点什么才行呀!要游北京就游北京,要是祥和他们玩,咱们就和他们玩下去!”
赵义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去通州看一下,哪里有那么悬乎,咱们五个人还怕逃不脱?说不定他真想给咱们工资呢?”
“戚……”程坤说,“五个人?那里可是人家的地盘,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想还是去市政府,让市政府派一个人跟咱们去要工资。”
“你想的倒是好,政府会派人跟咱们去吗?”杜安国说,“你看到了亦庄镇政府什么德性了吗?亦庄还算是北京一个重要的工业镇呢,那北京市政府能好出多少?”
“要不然分开?”程坤说,“三个人去通州,剩下两个人去市政府,两边一起行动?”
“别了,”我说,“还是一起行动,分散开弄不好两边都不好办。”
“那就别耽误时间了,”卢文翔说,“先去火车站把东西存下,在车上探讨下一步怎么办吧。”
时间接近中午了,我们便回去食堂吃饭。做饭的大师傅给我们舀了好些肉块儿,这天中午的饭挺丰盛。正在我们吃了一半的时候,一个保安同事走过来对大师傅说:“下午这三个人如果再来,就别给他们盛饭!”
这个保安年龄将近四十,家在黑龙江边上,当过兵,到俄罗斯种过菜。在中俄边境地区一直到西伯利亚,都有很多的大棚菜,其中地主是俄罗斯人,种菜工却几乎全是中国人。俄罗斯人自己不会种菜,中国工人勤劳肯干而且有技术,所以在一片广大的区域内可以说是由中国人养着俄罗斯人。真搞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情况。俄罗斯是一个东欧国家,却拥有亚洲境内如此广大的土地,在清朝以前,最起码库页岛以南全都是中国的土地,到了50年代,签过合约,这些区域便在法律上不属于中国了,现在这些地方仍旧是中国人居多,劳动的又都是中国人,这总像是用自家粮食喂了硕鼠。
至于这个保安,他跟我们一样刚来亦庄不到一个月,却主动揽起了很多调配方面的事情,比如不让我们吃饭,可是在四个小时之前他还和程坤抱在一起。杜安国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只用了一句“吃里爬外”。他心机很多,在我看来还十分外露,做事有心计但是实际上却没有动感情。最初看见他的时候是我在找队长,要队长把我们分配到市区里面的小区(其实这个黑保安公司根本没有在市区里面的保安业务,但是当时却骗我们说有)的时候,他似乎比队长还要光火,极力劝我还是留在这里为好。我当时就在想,这是哪个sb,管自己不该管的事情,净是来瞎捣乱!可是后来发现他挺适合和人交往,他大大咧咧里不乏细腻,做事永远不会吃亏,在过年这阵子,他还极力拉拢经理的妹妹,让她替自己办一些事情,看样子是想让经理妹妹替他到经理面前说好话,让自己承担一些管理上面的事情,弄个一官半职当一当。我觉得班长将会是他直接踢下去的人,如果我是经理,在两三个月内就会让他代替队长。队长是一把好用的枪,但是好用的几乎老是走火,如果他客气一点,我们五个人的事情也本来不会办的那么糟,昨天晚上甚至不会报警。这个黑龙江保安就稳当多了,虽然也有可能耍尽手段骗我们,但是更可能把事情处理妥当,他大致只对那些笨拙的人进行威胁。这个保安欺软媚硬,对员工会斟酌,在人走的时候才会狠狠捅上一刀。可以建立起一个比较稳固的下层保安系统。我见过他高兴时脸上的皱纹打开像是一朵花,发怒的时候那张脸简直恐怖到了极端,这证明他还很有自主能力。像队长那样没有脑子的人,其实并不让经理少操心。
做665路车到了刘家窑,在换乘地铁五号线,转一号线到了军事博物馆,下车后往西走五十米,再向南走上五六百米就到了北京西站了。这六百米路简直要了我们五个人的命了,大家拿的东西很多,只有我一个人拿着带滑轮的箱子,箱子的滑轮也坏了。这个五十块钱买的箱子几乎用一次坏一次,要不断维修才可以。这半路上费心又费力,累得快要虚脱了。身上的水分不足,这天的阳光又好,弄得我们全身是汗。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到了西站,存下东西以后,我们决定还是先去市政府,因为市政府比较近,你瞧,走一步算一步是这么来的。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