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说:“嗯。”
“我们是检察院滴,派出所已经把你的案子交给我们审理了,现在来了解一下情况。”问我话的是一个戴着眼镜,长的斯斯文文的三十来岁的警官。我看到他的肩上扛着一杠三星,是个上尉。
旁边一个长的胖胖的女警官速度飞快的做着笔录,另一个男警官整理着一大堆资料。
我想起魏忠贤和我说的那些话,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于是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嘴唇发抖,说了一句“哦。
上尉看我有点紧张,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南京,递给我一根。
我不会抽烟,本来想谢绝他的好意,但是内心实在太紧张,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他用打火机给我点着,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根,说:“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现在还不能给你定罪。”
我抽了一口香烟,白色的烟雾经过嘴巴,直接被吸到肺里,呛得我一阵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不禁纳闷那些大烟鬼为什么对这东西有这么大的瘾。
我一边咳嗽,一边勉强点了点头,手里的香烟还在燃着,袅袅的白色烟雾徐徐上升,模糊了我的双眼,也模糊了我那颗沉寂的心。
上尉看到我的样子,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瓶农夫山泉递给我,问我:“你不会抽烟啊?”
我谢过他,接过他手里的水,猛地喝了几口,冰凉的矿泉水顺着食道直灌胃里,把那股呛人的烟味压制住,这才感觉好些。
我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说:“这是我抽的第一根,没想到这么呛。”
上尉吐出一个眼圈,幽幽的说了一句:“你进去时间还短,相信用不了两个月,你就会被这个东西弄得抓心挠肝,生不如死。”
我当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之后我慢慢学会了吸烟,有一次号房里集体犯错,看守所停止一切售物和娱乐活动,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紧接着开始问我关于我的案子的种种事情,详细到每一个细节,我都一一说了。并没有像魏忠贤说的那样,推翻自己在派出所时候的口供,投机取巧,赌那百分之一的机会。
足足有将近一个多小时,他们才满意的收队。临走的时候,上尉从他那一包红南京中,拿出七八根香烟递给我,让我把裤腿挽起来,藏在里面。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我如实交代问题的一种奖励。
我微笑着谢过他,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按照他说的办法,把香烟一根一根的藏进去。正好绕着两支裤腿围了一周,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
他们出去之后又过了大约五分钟左右,五哥拿着钥匙把我固定在审讯椅上的手铐打开,然后象征性的搜了一下身,便把我带回了号房。
我藏的那几根香烟,因为有“高人指导,自然没被五哥搜查出来,但是当五哥的手在我身上游走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怕真的被他搜出来怎么办。因为看守所中是不允许外面的人给带东西的,就是检察院的也不行。
五哥摸到我两支裤腿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发现了没有。我吓得要死,只好对着他勉强笑了笑。
五哥随即起身,带着我就向着号房走去。
路上就听他小声的对我说:“香烟不要自己一个人抽,都交给代班的头铺,让他决定怎么办,否则有你好日子过。”
他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眼睛始终看着前面,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
我知道瞒不住他,打心底里谢谢他,小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五哥。”
五哥又随意的问了一下我的案情,不一会就来到号房门前。
“进去吧。”五哥把我推进去,随后又一把锁上了号房的铁门。
我看着报纸满天飞的号房,这些人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闻着那股呛人的油墨味,感觉一阵窒息。有些不敢相信,我居然也有一天会落到这个田地,内心说不出的压抑。
虽然经过了十多天的磨练,我已经彻底适应了看守所的生活,但是一想到自己前途渺茫,极有可能以后的六七年要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中度过,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来到魏术陈面前,他正悠闲的坐在一大堆报纸上磕着瓜子,看到我进来之后,冲着我笑了一笑,说:“小山东还是提审了啊?”
我这个“小山东的外号,被毫无疑问的带到了203号房。
我苦笑一声,说:“检察院的。”
魏术陈惊讶的坐直了身子,问我:“还逮捕了啊?”
我问他什么是逮捕,他就说是一张纸,上面写着逮捕证,他们让没让你签啊?
我摇摇头说:“没有,他们只是来找我了解案情。”
魏术陈关心的问:“那你说的和派出所可还一样啊?”
我点点头,说:“一模一样。”
魏术陈失望的又半躺回去,念叨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完得咯,这回你木得救咯。”
我问他为什么。
魏术陈说:“检察院这次来就是来核实派出所给他们的资料对不对,如果对了,他们最多再来一次,半年之内肯定把你逮捕了。到时候你就跑不了咯。”
我苦笑一声,那些话都是律师交代给我说的,我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律师去办吧。
他又问我:“他们还给你香烟了啊?”
我这才想起来,急忙弯腰把自己的裤腿卷起来,拿出里面已经变得弯曲的七八根红南京递给他。
他眉开眼笑的接过香烟,嘴上还说着:“完了,香烟都给你了,这次你是跑不了咯。”
我问他这和香烟有什么关系吗?他说:“你要是说的不符合他们的资料,检察院生气还来不及呢,哪个会给你香烟抽啊?”
我这才明白,原来给我香烟,是代表我合作的很好,可以让他们拿到一笔很可观的奖金。为了让我下次能够更好的合作,所以这才不吝赏赐给我这几根香烟。
魏术陈自己抽了一根,给李欢点了一根,他问我要不要,我说我不要了,刚刚在提审室抽了一根,现在嗓子还难受呢。
他随即把香烟小心翼翼的放到那个红河的盒子里,然后揣到了自己兜里。
到了这个时候,我不由想起五哥说的那句话,对他的感激无法言喻。
如果我这次带回来的几根香烟,没有经过魏术陈的手,而自己私藏起来的话,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几根红南京的事情了,我的日子肯定一天不如一天。
魏术陈一根香烟完毕,满足的呼出一口长气,感叹了一句:“吊我,红南京就是好抽!”
他转过来对我说:“今天木得你的任务,你和小哑巴再学一天吧。”
我答应下来,爬上铺板开始和小哑巴一起拆装报纸。几天下来,我的速度已经明显提升,干起来也更加顺手,等我们的任务完成,小哑巴下去帮着李欢打包,我则继续帮助后面速度慢的人干。
晚上五点半,我们号房在五哥的催促下准时交货。
收拾完了各种卫生,准备晚饭的时候,五哥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门口,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高高瘦瘦,长相猥琐的五十来岁的老头。
号房门被五哥从外面打开,猥琐老头拎着大包小包,笑眯眯的进来了。
五哥看上去和这个老头颇为熟络,俩人笑笑闹闹,一起走进号房。
“魏术陈,这个我就不用和你介绍了吧,你自己看着办吧。”五哥笑眯眯的看着头铺,心情看上去相当好。
魏术陈看到猥琐老头先是一愣,紧接着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大叫:“我滴乖乖,这不是刘大破鞋,刘锅嘛!什么风把你给吹进来了啊?”
五哥笑眯眯的说了一句:“知道就好,老子还有事,先走咯。”
他转过头来对着刘大破鞋说:“刘哥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喊我一声,我先走咯。”
刘大破鞋一张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对着五哥点了点头,慢悠悠的说:“兄弟走好,恕不远送。”
五哥锁上了号房门,魏术陈急忙拉着刘大破鞋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有些不相信的说:“我滴乖乖,真滴是刘哥啊?你咋个会进来了呢?”
刘大破鞋穿着一件中山装,下巴上留了一撮山羊胡子,要不是因为他那一双猥琐的小眼睛破坏了整体和谐,此人就这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学究,还是蛮有品味的。
只见他半眯着眼睛,伸手捋了捋颌下那一撮山羊胡,摇头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的说:“唉,一言难尽啊!”
他是地地道道的NJ人,但是说话却从来不用NJ话,而是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和谁说话也是如此,拽的一逼吊遭。
此时其余的人也都围了上来,除了上海浦东的张干和我之外,居然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上来之后都对他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魏术陈问:“到底怎么回事啊?刘哥你不要吊我们胃口咯。”
刘大破鞋一边捋着山羊胡,一边眼神迷离的望着高高的天花板,脸上充满了忧伤,悠悠说道:“那是十几天前一个下雨的夜晚。”
第28章刘大破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