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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二)童子读古文法
唐彪曰:初学,先读唐宋古文,随读随解,则能扩充才思,流畅笔机。较之时艺,为益更多。若读而不解,不明其义,将焉用之?其周、秦、汉古文,神骨高隽,初学未能跂及,宜姑后之。虽然,秦汉古文少时亦可诵读,惟讲解取法,则宜先以唐宋古文,为易于领略耳。然读不必多,留其馀力,以读周、秦、汉古文可以。
(十三)童子读文课文法
唐彪曰:凡事试验者方真,凭臆断者多无当也。如幼童入手莫善于成、弘、正、嘉四朝之文,人谓其与时趋太远,童子不宜读者,皆未试验而臆断者之言也。余至亲二人,一学文五年,一学文六年,而文理皆不能明通,代思其故,何以余少时学文仅一年而即条达,彼何以学五六年而不明通,意必其从近时之文入手也。问之果然。余以宜读先辈之文语二人,并语其师,师与徒皆大笑,以余为妄。余曰:“此非余一人之臆见也,前辈熊次侯、陆稼书、仇沧柱、陆雯若、何屺瞻诸先生,皆大赞成、弘、正、嘉之文,皆谓童子必宜读,岂尽无稽之言耶!吾岂欲害汝辈者哉!何不勉强试之!如果无益,弃去未晚也。"又再三劝告之,且劝其所作之文,亦如先辈简单短样,乃勉强行之。不半年而文理条畅矣。一友天资高迈,其设教也,虽极幼,初学,亦以高深之文授之,自以为教法尽善,善良然诸弟子竟无文艺条达者。语人曰:"余弟子尽不成才,奈若何?"余闻言,急趋而语之曰:“君以高深之文,令初学读,是犹责十馀岁童子而令之肩百斤之担,行五十里之途,此岂易能之事乎"即君少时,天资虽敏,能读此、解此否也?“于是恍然自失曰:“吾误矣!且忘己之本来面目矣!”于是急仅弟子改读先辈之文,而诸弟子之文艺顿进。他日登堂谢曰:“君真余之人大恩人也。向微君直言,吾几误杀人子弟矣!”
唐彪曰:子弟人人皆有可造之资,苟教得其法,一二年,文理必能条达。乃有五六年犹未条达者,皆其父师害之也。父师岂欲害子弟哉,缘其无有远大之识,欲子弟速成,谓先辈之文,与进不合,虽读之,终当弃去,又当更读时文,多费工夫耳。不知此最陋之见也。盖学问工夫,发非一截可到,若不分层次致功,欲其速成,必反至于迟成,资下者,甚且至于终不成。且先辈之文,气体谨严深厚,非浅近不可扩充者;加读时艺以参之,便沛然不可遏抑,如酒母之串水,厚使之薄,少使之多,甚易易也。虽诵读在幼时,而获益在中晚也。此其故,原非无识之人所能知也。
唐彪曰:今人最恶者,成、弘先辈之起讲,谓寥寥数句,与时式大不相符。不知虽也时不符,然简短朴直,短则不须曲折,朴则不须词采,易学也。近文讲体长,曲折多,须词采,难学也。幼童一者不能学其曲折,二者未多读时文、古文,胸中空乏,无所取资,不能自撰词华。此幼童所以与之不相宜也。凡童子读文,但取其易学,易学则易条达,不合时式无害也。由条达而再学时式,岂有终不能之理?乌可因一起讲简短之故而弃去之,闭塞其直捷之门路也!今人又厌先辈之承题过长,不知先辈非不知体裁而漫为者也。盖题有宜承领上文者,大半当在承题内。先辈认得体裁而漫为者也。盖题有宜承领上文者,大半当在承题内。先辈认得体裁真确,多在承题内领上文,所以长也,非无谓也。余已发明其理于《制艺体裁》卷中,参考而细思之,始知其章法之美善矣。
唐彪曰:先辈之起讲、起比,多一气贯串,不可截断。童子学文,贵乎二者并作,不宜分开,计其词句之多寡,不过如今人一长处讲也,易为也。童子学破、承,必待其稍知法则,然后要学讲、比;学讲、比亦必待明通后,然后可学全篇。苟不如此,欲速成功,不循次序,文理必不易成就矣。
唐彪曰:幼童读文,贵分层次,故必读成、弘、正、嘉之文六七十篇,以为入门之路。此四朝文者,制艺之鼻祖,读此方知体格之源流也。此第一层也。过此宜读近时平易之文百篇,多方选择,不可谓平易中无精佳不朽之文也。此第二层也(上二层,必宜选有用之文,如学问、政事社会组伦纪、品行等题为妙)。过此,须读精细深厚之文六七十篇,亦须雅俗共赏者,高深过于正则者不相宜也。此第三层也(已上三层,皆宜读一二句短题,长题未能领略,骤读无益了。或疑小题读之太多,不知单句题中,如"为政以德、约之以礼、修己以敬”之类,已是极大之题,多读于此时,即可少读于后日也,可相通也)。过此,可以读搭题矣,约略其数,还过三十馀篇,此第四层也。过此,则可以读长题矣。童子读文,必宜分其层次,先易后难,方有进益,混乱致功,不分先后,是深害之矣。
唐彪曰:小题最难得佳,虽大名公之作,亦不能无弊病,发改去之,使归尽善,善良读之方益制艺。非圣经贤传,改何嫌于乎?
唐彪曰:童子开手,宜先读有用之文,如学问、政事、伦纪、品行之类,则有文料可以取资,不然,腹空之至,将以可物撰成文艺?读百篇之后,稍有文料,又当知作文巧妙不尽在于书理,每题各有作法。一类不读数篇,则不能周知题窍,故又贵以作法分类致功,使诸题作法,尽为我知,无有遗漏,则胸中有主。重迭无益之文,可以不多读矣(法已详于《读书作文谱》第八卷中)。
唐彪曰:童子其时读某类文,即宜以其类命题课文,最佳法也。
唐彪曰:为人师者,于第子之文,或有未是,无志怠学者,必督责之。其勤学好胜者,但当指示所以不佳之故,不宜深咎之,恐反阻其进机。惟令之如法致功,自有日新月异之益矣。
唐彪日,童子学识疏庸,作文时,题中所有实义,先生宜与之讲明,如"学而时习之"题,内有致知、力行诸义。又,凡题有轻重虚实,我虽明教之,而文终属彼自作,故言之无害也。不然,题义不明,将一日工夫心力,俱付之无用,岂不甚可惜乎?
(这一单元是专讲如何读写八股文的。但唐彪在论及读写结合的问题时,也还是有可借鉴的意见的。例如,他重视教学实验,认为”凡事试验者方真,凭臆断者多无当也。“对于造就人才的观点,他认为“子弟皆有要造之资,苟教得其法,一二年,文理必能条达。”由此出发,主张“分层次致功”、“以作法分类致功”,还根据“先易后难”的原则,提出了读写结合的四个层次,而且主张“先读有用之文,如学问、政事、伦纪、品行之类”,以充实“文料”。此外,他还主张对“无志怠学者”和勤学好胜者“要分别采取不同的教学方法,这也可资借鉴。)
(十四)改文有法
唐彪曰:先生于弟子之文,改亦不佳者,宁置之。如中比不可改,则置中比,他比亦然。盖不可改而强改,徒费精神,终不能亲切条畅,学生阅之,反增隔膜之见。惟可改之处,宜细心笔削,令有点铁成金之妙斯善矣。善学者,于改就之文,或涂抹难阅者,宜将自己原本照旧誊清,先生改者,亦誊于侧,细心推究我之非处何在,先生改之妙处何在。逾数月,又玩索之,玩索再四,则通塞是非之故明而学识进矣。
唐彪曰:为人师者,门人既众,评改课艺甚耗精神,疏率则学者不受其益。今设简捷之法,令弟子将文自加细点,提掇、过渡、出比、对比,皆自画断,则阅者可省思索之劳。推之衡文较士者,阅文多卷,神志易昏,遇幽深淡远,或章法奇变,或句调错综之文,恐多误阅。观风季试,依此行之,可以减幕士,速工程,且无误阅也。
(十五)童子宜学切音
唐彪曰:人止知四六之文重在平仄,不知散体古文、八股文制艺亦重之也。平仄微有不调,词句必不须适,意虽甚佳,无益矣。梁素冶曰:初学属对时,学调平仄,此一件工夫最重而不可忽。盖名言也。夫欲调平仄,宜兼学切音。切音之理,苟有师传,功甚简易。童子正课之外学之月余,即能成就,实无妨于举业。乃父师多不欲教之,致令作文音韵不调,语多涩拗,既不利于功名,甚且读书多讹字,而出语尽别音,又不免为明人所非笑也。
唐彪曰:武林胡克生高弟杨可进,莆十龄,三十六母十韵字,无不能背,随举二字即能切一字,而丝毫无误。彪屡赞之。克生曰:“无难也。君事烦,无暇教幼子若孙,苟令来就学,余代教之。十日之间,当令如杨子。“切音之学,易至此也。
唐彪日,毛诗者,商周之乐章也,所重在音韵。习《诗》?者,惟叶韵读之,始能得其神理,而益我之性情。孔子曰:“《诗》可以兴”,盖谓此也。今人平日即不习切音之学,于《诗》中当叶何韵之字,皆不能知,故教弟子育诵读,不得不舍韵而从字。澺!圣人以声音能移人之性情而有乐,故以《诗》之有音韵者宣节之,今读《诗》不从韵而从字,韵且未叶,安能令人兴起乎?全昧读《诗》之理矣。然欲知韵,又不可不知切音。
(十六)教学杂务
唐彪曰:古人“学”、“问”并称,明均重也。不能问者,学必不进。为师者,当置册子与子弟,令之日记所疑,以便请问。每日有二端注册子者,始称完课;多者,设赏例以旌其勤;一日之间,或全无问,与少一者,即为缺功。积数日,幼者忧楚儆之,长者设罚例以惩之,庶几勤于问难,而学有进益也。
唐彪曰:子弟聪明有志者,可以责扑骂詈愧耻之,使之激励精进;愚玩无志者,督责之则彼益自弃而安于下流,无上进之机矣。惟故加奖誉,并立赏格鼓舞之,或踊跃向往之心生,未可知也。观古人为政,必赏罚并行,乃能致治,则知父兄教子弟,神机妙用,亦在奖励鼓舞与督责兼行也。
唐彪曰:凡幼时所读不朽之文,慎勿谓巳入胶庠(学校),所需皆大题,竟右委而去之也。佳文极难,当其选时,不知去几许心力而后获此,贻之子孙,得见至精之文,不为无益之文所误,甚有裨也。
唐彪曰:读书作文,全藉精力。少年伉俪之后,父师宜多令之馆宿,则房帏之事简,精力足而神气精明,所学必成。不然,精力既衰,神明先已昏暗,兼之读书作文不能刻苦用工,乌能深造自得、所学有成!《易》云:“七日来复”。古人少时以此为限。宜仿此意行之,庶几可也。
唐彪曰:题之大小,不可以字句多寡分也,有句多而题反小者,有句少而题反大者。且长题易做,短题难作,如夫子“温良恭俭让”一句,较夫子“至于是邦”一章,“君子无终日之间违仁”一句,较“富与贵”一章,孰难孰易,当必有能辩之者。惟少时未及读长题之文,故长题到手,殊属艰难,若曾诵习熟悉其体裁法度,虽初学者,亦能为也。初学读小题二百篇后,竟取大题读之,则学充识广、笔捷,文必愈工,后日工夫又可简省无数矣。
附:不习举业子弟工夫
唐彪曰:习举业者甚寡,不习举业者甚多,其多寡相去,不啻百倍。愚意不习举业之人,必当教之读诸古文、学作书、简、论、记以通达其文理。乃有迂阔之人,以文理非习八股不能通,后又以八股为难成就,并不以此教子弟,子弟亦以八股为难,竟不欲学。于是不习举业者,百人之中竟无一人略通文艺者。噫!文理欲求佳则难,若欲大略明通,熟读简易古文数十篇,皆能成就,何必由八股而入?试思:未有八股之前,汉、晋、唐、宋恒多名人,其文章之佳,实远过于有明,又其时百家九流能通文艺者甚多,又何尝皆从八股而入也!
附:村落教童蒙法
唐彪曰:穷乡僻壤之人,能识数百字者,十人中无一人;能识而又能书者,数十人中无一人,岂果风水浅薄,资质鲁钝至是哉!祗缘蒙师在其地训学者,徒悬空教之读书,而不教之认字与多写字故也。盖穷乡之教子弟者,十人之中,不过一人,此一人之教子弟,久不过一年二年,暂不过期年半载。童蒙读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彼焉知“宇宙”作何解说?“明德”、“新民”何解说?此等书义,于何处用得着也!大书馆,亦有背得数句者,废学之后,“宇宙洪荒”字,“明德”、“新民”字,认不得者甚多,亦何取乎能背书哉?惟教之认字与多书字,则实受其益。或曰:“认字要矣,多书何谓乎?”余曰,穷乡之人,亦有能识数百字者,若令之执笔书写,则一钩一直有所不能。盖幼时未曾专心学字,手不惯熟也。为之父兄与师者,每日六时,但令二时认字,二时学书,则虽在馆之日无多,年长之后,亦必能识字而兼能书矣。馀功令学算法,为益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