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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昌期见他一表非俗,虽面带戚容,自觉丰神秀异,暗暗称羡。问慰了几句,因说道:“足下不辞数千里跋涉,远来扶柩,足见仁孝。但来便来了,扶柩却不容易。约计道里、舟车之费,非几百金不可。足下若囊无余费,难以行动。”鲁惠哭道;“如此说,先人灵柩无还乡之日矣。”昌期道:“足下勿忧。令先尊原系狄公所葬,足下欲扶柩,须禀知狄公。今狄公驻节宾州,足下也不必自去禀他,且暂寓敝署,等学生替你具文详报,并述足下孝思,狄公见了,必有所助。学生亦当以薄赙奉敬。那时足下方可图归计耳。”鲁惠拜谢道:“若得如此,真生死而肉骨也。”昌期便叫左右备马与鲁惠乘坐,并吴成一同带至衙中。鲁惠重复与昌期叙礼。昌期置酒款待,鲁惠因哀痛之余,酒不沾唇,昌期也不忍强劝。
次日,正特具文申详狄公,忽衙门上传进邸报,探得河北贝州有妖人王则等作乱,窃据城池,势甚猖獗。昌期忙把与鲁惠看道:“贝州是你我家乡,今被妖人窃据,归路不通。学生家眷,幸巳接到。不知足下宅眷安否扶柩之事,一发性急不得。狄公处,且不必申文去罢。”鲁惠惊得木呆,哭道:“不肖终鲜兄弟,只有孀母在堂,没人侍奉。指望早早扶柩回乡,以慰母心。不能事父,犹思事母。不料如今死父之骸骨难还,生母之存亡又未卜,岂不可痛!”昌期劝道:“事已如此,且免愁烦。天相吉人,令堂自然无恙。妖人作乱,朝廷不日遣兵讨灭。足下且宽心住此,待平定了,扶柩回去未迟。”鲁惠无奈,吞声忍泣,勉强住下。住了多时,昌期见他丰姿出众,又询知他尚未婚聘,且系同乡,意欲与他结姻。
原来昌期有女无子。夫人元氏,近日在家新得一子,乳名似儿,年甫一岁,与女儿月仙同携至任所。那月仙年已十四,才色绝伦,性度端雅,昌期爱之如宝,常欲择一佳婿。今见鲁惠这表人物,欲与联姻,但不知内才若何,要去试他一试。
看官,你道昌期是个武弁,那文人的学问深浅,他那里试得出不知那昌期原来是弃文就武的,胸中尽通文墨.所以前日安抚狄青取他到军中参赞,凡一应檄文告示,表章奏疏,都托他动笔。今欲面试鲁惠,却是不难。
当日步至书斋,正要探鲁惠所学,只见鲁惠取一幅素笺,在那里写甚么,见昌期来,忙起身作揖。昌期看那笺上,草书夭矫,墨迹未干,便欢喜道:“足下字学大妙。”鲁惠道:“偶尔涂鸦,愧不成字。”一头说,一头便要收藏。昌期却先取在手中,道:“此必足下所题诗词,何妨赐览。”鲁惠道:“客馆思亲,不堪入览。”昌期遭;‘学生正欲请教.’遭晨笺细着,乃七育律一首,云:
荷蒙下榻主人贤,痛我何心理简编。
莪蓼有诗宁可读,陔华欲补不成篇。
死悲椿树他乡骨,生隔萱帏故国天。
石砚杨花点点落,未如孤子泪无边。
昌期看毕,称赞道:“仁孝之言,一字一泪,容学生更细吟之。”鲁惠道:“拙句污目,敢求斧政。”昌期道:“学生当依韵奉和。”说罢,把诗笺袖入内来,想道:“鲁生诗又好,字又好,真才可知。若以为婿,足称佳选。但女儿自负有才,眼界最高。我今把此诗与他看,要他代我和一首,看他如何说。”便叫丫鬟请小姐来。那小姐果然生得:
眸凝秋水,黛点春山。裙下小小金莲,袖中纤纤玉笋。端详举止,素禀钟仪。伶俐心情,足称闺秀。若教玩月,宛见嫦娥有双。试使凌波,真是洛神再世。
月仙闻唤出来,问:“爹爹有何呼唤?”昌期取出诗笺,道:“这便是在此作寓的鲁生思亲之咏,试与你观之。”月仙接来看了,称赏遭:“诗意既凄侧动人,字迹又离奇耸目,真佳制也!”昌期见他称赏,便取扇一柄,付月仙道:“我欲将此诗依韵奉和,写在这扇上,就送与鲁生。你可为我代笔。”月仙道:“诗,便孩儿代咏。字,还是爹爹自写。恐闺中笔迹不宜传示外人。”昌期道:“我说是自写的,他那知是你的笔迹。你不必辞。”月仙不敢违命,取过笔砚,展开扇子,不假思索,一挥而就。其诗曰:
得窥翰墨景高贤,仁孝留题诗一编。
至性可方莪蓼句,深情堪补白华篇。
经成阙里来黄玉,泪洒空山格旻天。
他日朝廷升季秀,声名应到凤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