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三正要送他如夫人回去,小棠拉住道:“暂缓一步,我有话说。”
于是立在马路上,将陈太史的情形说了一番。古老三想了一会,道:“不怕,常宫保的上,是和我把拜的。他现在北协诚抽烟,我去找到了他,要他屏之门外,不见这个陈太史。我们还是要敲他姓汪的竹杠。”说罢,即刻吩咐如夫人先回,自己即与尚小棠同到北协诚楼上来开灯。尚小棠和古老三一上楼,堂倌小阿四便拿了几张纸片,递与古老三。古老三接着一看,都是请他吃花酒的。最后一张,写出一个姓周的,请到公阳里金菊仙家。上面写出“有要事商量,立候立候。”古老三一看,便对小棠说道:“请坐一坐,我去去就来。”小棠知道这个姓周的,是个道台衙门门政管家,素与古老三交好,想必又有机会可图,故此匆匆而去。
小棠一面吃烟,一面静想,不觉沉沉睡去。睡到傍晚,堂倌小阿四来招呼,说是要吃晚饭快哉。小棠方睁开眼,问甚时候了。小阿四说:“八点钟哉。”又睡了一会,始能收拾起身。忽见古老三醉醺醺的走来,满面红光,一脸酒色私欲之气,竟忘记自己本题,是来找常宫保的门政二爷的。匆匆即出。走到半路,方才想起,重复回到北协诚烟间。寻了一会,也未见着,只得和小棠二人赶到洋务局常公馆商量。这位门政仍不在家,各人只得暂且分手而回。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炫东家骗子吹牛皮押西牢委员露马脚
话说古老三、尚小棠当夜为了捐照的事,去寻常宫保门政,商量一切。
一时急切难见。次日一早,尚小棠又赶到古老三家中,催逼老三来寻。是日恰逢礼拜,老三正是游散的日子。老三便写了请条,约了这门政,到海天春便饭,并约小棠一同晚餐。到了晚间,小棠遂赴古老三之约。其时半夜笙歌,六街灯火,正是嘈杂的时候。小棠惦念着陈太史之事,无心留恋,急急忙忙,走到海天春,寻到古老三座上。一看,满座坐的都是熟人。除了道台衙门门政周荣卿,便是常宫保门政,以及包探癞痢阿五,新衙门差头林老头儿;再有几个报馆访事的。主宾杂坐,颇极欢洽。也是满堂声伎,并不寂寞。尚小棠也便坐下,叫局点茶。无非是些老花样,也无可记的。
酒阑人散,老三便对小棠说:“那件事已经办妥了,你还是今夜讨回信去吧。”小棠点头称是,遂各自分散。小棠再跑到汪步青公馆里。步青并不在家。又寻到金小玉家去打听毕云山,恰好云山、步青都在一起。彼此招呼让坐,问及古老三那张合同之事,小棠只推不知。等不一会,楼下传呼客来,有人走上楼梯,即问:“毕老爷在么?”小棠侧耳听去,明是古老三的声音,深恐两头见面,说话不接头,露出马脚。幸喜毕云山乖巧,知道汪步青这个人,有财主脾气,不愿见古老三的面。忙呼娘姨大姐,领到外间坐下。小棠也不出去,静听古老三发话,无非是一派夸张之言。一会又说:“我是新拜北洋阮大臣门下,方才弄到这个差使。这里上海道,就是兄弟的把兄弟;这里新衙门委员,都是兄弟的晚辈;就是常官保,也不敢难为兄弟。见了兄弟,还要客气三分。我本来不愿意当这个差使,因为马上就有阮大臣的兄弟,调我兄弟到苏州去做带兵官,我不过暂时代人经手的。我的东家,也是阮大臣本家。云翁,你想像兄弟这般的人,难道会做假戏的吗?步青未免太多疑了!”云山听了这一派炎炎大言,竟无从回答,只得唯唯称是。古老三又道:“步青他既敢和我立合同,我也不怕他少的!步青他当的买办,我会有本事,明天就要常宫保撤他的差事!”步青在里房,虽未听得明白,倒是云山捏了一把汗,恐怕两个人见了又打架,忙敷衍过去,请他到楼下自己相好的地方暂坐,迟刻再说。古老三扬扬得意,即分手下楼,走进叶如花房门,对着叶如花道:“这些臭买办,弄了几个钱,又不懂做官的道理,便要和人拌嘴,这不是梅香要和小姐争风吗?”如花也觉得做着一户有光彩的客人,自己脸上也添了光彩;也可借此在相帮、乌龟、娘姨、大姐面前,吓吓他们。一时便兴头的了不得。忽而说茶冷了,又不换茶;忽而又说烟烧坏了,又不换烟。打鸡骂狗,弄得楼下人一片声快响。小棠静听,声声入耳,不觉暗中好笑。原来上海这班富翁,如此无用的,从此遂起了一个轻视之心。
这里云山受了古老三激刺,不觉动怒,接连写了几张请客条,到处找寻陈太史。——回复俱说不在。云山反急了,送了客走之后,便到陈太史公馆,亲自来寻。坐待许久,也未见回。大家都是酒色昏迷之辈,除在火头上不能办事,一时火性过了,又将这事搁起来了。倒是小棠,专在此中讨寻生活,反催了古老三好几次,要向汪步青索这笔罚款。汪步青只要自己捐照不错,不上人家当,那张合同上,罚款不罚款,以为有了陈太史这位朋友,断不误事,也置之九霄云外,并无心挂及此事。单单一位尚小棠,以为这些富翁都是无用的废物,乐得讹诈几个钱花用花用。
第5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