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破,各镇统兵官黄得功、刘良佐、高杰、刘泽清皆拥兵南下。高杰先至,欲寄家眷于扬州;百姓闭门抗拒,杀伤多人。朝命史可法以阁部至扬,分汛立营,安插四镇。事平之后,即以可法坐镇淮、扬,以为北门锁钥。
马士英在朝,即剡荐阮大铖;有旨赐冠带,召对平台。诸朝臣交章劾之,留中不省。大铖以沿江要害备陈入告,遂以操江部院委任大铖。大铖进疏,请以六等定罪,察核北京投降闯贼诸臣;遂逮周铨、周钟、项煜、光时亨等,置之重辟,决不贷。时朝臣股栗。
为时无几,高杰以伪皇后童氏送至南京;弘光不认,下狱论死。又无几,有伪太子王子明事,命内外诸臣及曾任东宫讲官者严加识认。诸臣以其应对舛错,皆斥为假冒。独问官刑部主事钱凤览上疏力争,谓看验皆实;上怒,下狱。法吏讽之曰:‘苟易汝言,则生矣’!凤览抵死争之,坚不可易,竟坐诛死;而王子明坐死,待决。靖南伯黄得功飞疏奏曰:‘太子真,固不可杀;假,尤不可杀。若真,则诸奸趣承阿附,皆无实言;若假,则留置狱中,事久论定。俟东宫确有下落,杀之未迟。如若糊模妄杀,本镇提兵到阙,必尽诛杀吾半信半疑之太子者!慎之,毋忽’!王子明得留系狱中,不敢即杀。马士英以夙憾,遣缇骑逮湖广巡按御史黄澍。澍以宁南伯左良玉兵势,杀缇骑;即发檄诋士英之奸邪,提兵向阙以“除君侧之恶”。士英大惧,悉发南部精锐,屯匝芜湖;复命靖南伯黄得功移镇芜湖,截关死守以御左兵。此时清兵南下,淮、扬告急,马士英但以堵截芜关为第一急务;史可法羽檄星驰,置之不理。扬州一失,门户尽毁;南京一路,如入无人,马士英携家口辎重、歌儿舞女潜遁江南。弘光力追士英不及,误走芜湖,遂投靖南营内。
是时弘光既遁,南都百姓拥太子王子明出狱,舁居大内。途遇王铎,群起殴之;曰:‘是主杀先帝皇太子者’!奋拳毒殴,遍体受伤,须尽落;忻城伯赵之龙拘系去,收之狱中,乃得免死。清王子到教场,匝营天坛,百官朝见;子明含璧出降,坐之席次。九王子责弘光无道,贪位灭亲,欲妄杀太子;自罹天诛,无所逃死。
花马刘率先降清,诡言逃至芜湖,与得功合兵以图恢复。得功裨将田雄,潜发一矢,中得功咽喉;得功拔矢叹曰:‘吾部下小子如此,不可为矣’!遂拔刀自刎。田雄缚弘光同花马刘献俘南京;时正炎暑,弘光向忻城伯索一蚊帐,不可得。解至燕京,看守太医院。逢节日,赐宴一席,弘光畅饮极乐;随赐弓弦,勒令自尽。
石匮书曰:我朝天下,不亡于正德,应亡于天启。若我先帝,勤俭精明、锐意图治,宵衣旰食、惕厉焦劳;其奈有君无臣,社鼠城狐,共亡其国:实是中兴之令主,反为亡国之孱王。天道至此,颠倒极矣!但其正命殉亡,身死社稷;千秋抱痛,万姓悲思。汉、唐、宋末代之君,所不能效其万一者也。余故于甲申三月,遂痛明亡。乃以弘光、永历仅列世家,不入本纪;此则痛思先帝,真同鹃泣。世有罪我,窃附麟书。
唐王世家(黄道周、郑鸿逵立于福建,年号隆武)
唐王聿键,为唐定王第七世孙袭封也。先是,崇祯间,贼四讧,王忧之。丁丑,上书请特奉敕收诸砦义勇以靖乱;廷议以为非所当言,从谋叛例,发南京高墙。王在禁,益读书;博极今古,走笔数千言。如是八年,所着书盈尺。性剀挚推诚,人乐为用。甲申国变,出高墙。乙酉,南都复陷,王抱愤南走。遇户部郎中苏观生于嘉禾,观生说以大计,宜称尊号以收人心,图恢复。会郑鸿逵师溃镇江,以所部潜归闽,便护王行。于是尚书黄道周等率诸臣劝进,以闰六月之一日行监国礼;遂于次月即皇帝位,改元隆武,驻跸福州称行在,改福州府为天兴府。首下登极、分封、亲征三诏,皆出自御笔;远近捧读,无不流涕,愿为效死。群臣进爵有差,以原任大学士何吾驺为首辅。拜观生为大学士,开储贤馆。而以封疆剿恢尽委三郑,皆封侯。复设兰台馆,特开乡试;又覆试,得一百数十人,御定叶瓒为元。封介弟聿为唐王。
先是,鲁王以海避难台州,亦于七月受起义诸臣之请,监国绍兴,当清战力。而靖江王傲,擅弄兵,絷巡抚瞿式耜,以总兵杨国威为先锋;上命两广总制丁魁楚讨平之,更立靖江王亨歅,而封魁楚平粤伯。寻杀知县朱健之弃城者。令兵科给事中刘中藻奉尺一诏书下鲁。鲁文武咸以势当敌,不宜内自哄,且鲁未有大号;而唐以叔父尊,叔父未有子,可以监国为后,合力以御清兵:开诏便。而阁部熊汝霖及国舅张国俊、中书谢龙震数人又以唐、鲁皆我高皇帝初分封支等,闽僻安遽大,未尝以一矢相助,乘厄而欲下之,不可以为名;且唐何忍撤蔽,以自露于清;吾宁独瘁,以听天之所与:不开诏便。适唐镇郑芝龙密表于鲁,愿释唐而私驰驱鲁;识者曰:‘彼私于鲁,何必不私于清;贰唐者,不可信’!而监国误听之,击案曰:‘有如言开诏者,与众弃之’!遂令道臣王绍美、沈彩往,与叔父平;而江上文武,则大率密表潜称臣于八闽矣。
丙戌三月,闽令御史陆清源&909C&饷三万两,犒江上诸师,猝为马士英中军张体元所劫;杀清源,复遣诸科部来监水营师。总之,不以闻监国,而监国亦故不知也。诸文武颇以一家事,恐外唐势必前后踬;而唐乃尽取鲁温、台之粟,以官郡邑。江上师不下二十万,逡巡饥。五月,不战溃。
第2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