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是紫菜,衫是腐皮,靴是木耳,绦是芋艿。
却也怨不得别个,秀才们自有本等常业。其有余之士,正该延师取友,望上进取。便是不足的,或是认真处馆,纵是目下束修凉薄,馆地费手,不容易结得个馆缘,我便代人佣书抄录,呷碗薄粥罢了,何至好歹就往府前一跑,呈子手本事发,这是天上人间第一等一名不长进的了。你看金乘如此报应,那知是仲夔略施小计,报冤讨债,绝不费力。
其后鄂帅仁慈,知此一节,巡行往来,竞不常驻,兵民帖然。
金乘已死,旁人吹毛求疵,渐渐侵及言家。地方正恨旧日人命诈不痛快,巴不得借端生事。言渊着急,留些家人长工看守住屋。连忙收拾家小,避在余馀村庄。
此时言渊有子,幸已四岁,乳名通理。此乃言渊恨自己文理不通,祈保儿子不要肖父之意。此言且按。其先黄中儿子周余病殁,湘奴抚枕泪零,叹气道:“这报仇雪愤之事,多应没帐。”唯有言渊暗暗欢喜,以为虎爪一案,寒灰不复燃了。江氏将通理要湘奴接乳。可煞作怪,通理四岁,早晚只是跟定湘奴,对着言渊夫妇一些笑影也无。自言渊搬在庄上,中楼安置江氏,侧楼湘奴做房,楼下即是言渊书房。贴壁楼板有一块破洞,直望底下,下面铺一小榻,饭后言渊坦腹,通理又喜在洞张笑。以此言渊在下,百般引诱儿子,声叫声应。言渊以儿子才方认父,好不欢喜,率以为常,略不介意。
其时五月天气,天方出梅。湘奴收拾衣服浆洗,见枕头油腻,拆开浸洗,倒也忘却虎爪,不料拆开忽见,哽哽咽咽不歇。通理不知长短,一见这木虎爪滚将出来,抱来做儿做女。倒是湘奴恐防惹事,夺过要藏,他便大哭起来。且喜得楼上没人来往,听他顽耍。一日合当有事,言渊数尽,正在榻上睡浓,通理在洞,叫长叫短,底下不应。通理将虎爪往洞下一塞,手轻势重,一溜到底。刚刚正中言渊太阳,皮肉脑浆,打作一饼肉酱。可怜一霎非命,阿哟也不叫出一声。湘奴正要抢抱,已是万不及了。叫做:
檐前滴溜水,点滴不差移。
出乎今反尔,冤冤奇又奇。
湘奴飞风哭报江氏,江氏跑来,看见木虎爪在尸灵侧边,就如血淋淋渍的无子东瓜。湘奴慌作一团,不知主母如何发作。江氏知是儿子误伤,且当日打死黄中,说是木虎爪,连江氏不曾看见怎么样的。今日巧巧不是别件,孩子手里偏将此物塞下,打死父亲。重重迭迭奇冤,分明是黄中来历。不然这件行凶物事,牢牢尚在。况且当时众人怎不收抬过了,留到今朝作祟。那里晓得一向却在湘奴枕中。江氏怨苦不得许多,只是声声念佛。后来仲夔风闻言家奇事,又以黄中尸骨经手,竟自办吊到庄。把上项事情彼此说明,满堂痛哭。仲夔指引湘奴夫骨所在,祭奠埋藏。江氏道仲夔颇有情义,依先要他回来照管门户。仲夔慨然,禀了鄂帅,鄂帅厚赠令归。
江氏抚着通理,时常把这事痛哭动他。他如悟豁前因,百依百随的孝顺江氏,自不必说。每当凄风苦雨,死忌生辰,必跪在言渊小榻之前。痛自刻责,号咷叫跃,泪出痛肠,如不容死。后来成房结果,竟成一个终身纯孝。呜呼善哉!言渊之怒黄中,未尝有必杀之心,而信手一击,死不复生。斯时岂暇复有身家之虑哉!一时气涌,无所不至,是以君子养气,忍之须臾,乃全汝躯,所谓气是胸中一把刀。不醒居士乃作偈,偈曰:
怒是心头火,火发不由我。
临事肯三思,免得祸患大。
意外逢侵凌,彼自仰天吐。
设机害他人,如蚕丝自裹。
第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