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当时诸国君相怎生当得圣人恁地礼数,是他只管行礼,又不与你计较长短,与上大夫言便誾誾如也,与下大夫言便侃侃如也,冕者瞽者见之便作过之便趋,盖其徳全盛,自然到此,不是勉强得出来气象,与孟子浑别。孟子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犹自参较彼我,未有合一底气象。
顔子学得亲切,如孟子仰之弥髙钻之弥坚,无限量也。以见圣人之道,大瞻之在前即不及,忽焉在後又蹉却。以见圣人之道中观此一段,即知顔子看得来亲切,博我以文,便知识广,约我以礼,归宿处也。
横渠教人以礼为先,大要欲得正容谨节,其意谓世人汗漫无守,便当以礼为地教他,就上面做工夫。然其门人下稍头溺於刑名度数之间,行得来困无所见处,如吃木札相似,更没滋味,遂生厌倦。故其学无传之者。明道先生则不然,先使学者有知识,却从敬入。予问:横渠教人以礼为先,与明道使学者从敬入,何故不同?谢曰:既有知识,穷得物理,却从敬上涵养出来,自然是别。正容谨节,外面威仪,非礼之本。
横渠尝言,吾十五年学个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学不成,有多少病在。谢子曰:凡恭谨必勉强不安,安肆必放纵不恭,恭如勿忘,安如勿助长。正当勿忘勿助长之间,须子细体认取。
所谓有知识须是穷物理,只如黄金天下至宝,先须辨认得他体性始得,不然被人将鍮石来唤作黄金,辨认不过便生疑惑,便执不定。故经曰,物格然後知至,知至然後意诚,所谓格物穷理,须是识得天理始得。所谓天理者,自然底道理,无毫髪杜撰。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方乍见时其心怵惕,所谓天理也。要誉於乡党朋友,内交於孺子父母兄弟,恶其声而然,即人欲耳。天理与人欲相对,有一分人欲即灭却一分天理,存一分天理即胜得一分人欲人欲才肆,天理灭矣。任私用意,杜撰做事,所谓人欲肆矣。故庄子曰去智,与故循天之理。若在圣人分上,即说循字不着,勿忘又勿助长,正当恁地时,自家看取,天理见矣。所谓天者理而已,只如视听动作,一切是天,天命有徳便五服五章,天讨有罪便五刑五用,浑不是杜撰做作来。学者直须明天理为是,自然底道理移易不得。不然,诸子百家便人人自生出一般见解,欺诳衆生识得天理,然後能为天之所为。圣门学者为天之所为,故敢以天自处。佛氏却不敢恁地做大。明道尝曰,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拈出来。
伊川才料大,使了大事,指顾而集,不动声色。何以验之?曰:只议论中便可见。陕西曾有议欲罢铸铜钱者,以谓官中费一贯铸得一贯为无利,伊川曰:此便是公家之利,利多费省。私铸者衆,费多利薄,盗铸者息。盗铸者息,权归公上,非利而何?又曾有议解盐抄欲髙其价者,増六千为八千,伊川曰:若增抄价,卖数须减。盐出既衆,低价易之,人人食盐,盐不停积,嵗入必敷。已而增抄价,嵗额果亏,减之而嵗入溢。温公初起时欲用伊川,伊川曰:带累人去。里使韩富在时,吾犹可以成事。後来温公欲变法,伊川使人语之曰:切未可动着,即三五年不能定。疉去未几变之,果纷纷不能定。
王荆公平生养得气完,为他不好做官,职作宰相,只吃鱼羮饭,得受用底不受用,缘省便去就自在。尝上殿进一劄子拟除人,神宗不允,对曰:阿除不得。又进一劄子拟除人,神宗亦不允,又曰:阿也除不得。下殿出来便乞去,更留不住。平生不屈也竒特。
问温公所学如何,谢曰:曾作中庸解,不晓处阙之。或语明道曰:阙甚处?曰:如强哉矫之类。明道笑曰:由自得里,将谓从天命之谓性处便阙却。吕微仲何如?谢子曰:他不合尚有贵贱相态在,不是。明道尝曰:宰相吕微仲须做只是这汉俗。吕晋伯甚好,但处事太烦碎,如召宾客食,亦须临时改换食次。吾尝语之曰:每日早晩衙才覆便令放者,只为定故也。凡事皆有恁地简易不易底道理,看得分明,何劳之有?易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晋伯甚好学,初理会仁字不透,吾因曰:世人说仁,只管着爱上,怎生见得仁?只如力行近乎仁,力行闗爱甚事?何故却近乎仁?推此类具言之,晋伯因悟,曰:公说仁字,正与尊宿门说禅一般。晋伯兄弟中皆有见处,一人作诗咏曾点事,曰:函丈从容问且酬,展才无不至诸侯,可怜曾点唯鸣瑟,独对春风咏不休。一人有诗曰:学如元凯方成癖,文到相如反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伎,只传顔子得心斋。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