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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唐周邯自蜀买奴,曰水精,善沉水,乃昆仑奴之属也。邯疑瞿塘之险,必有怪,使水精入之。久乃出,曰:“下有关,不可渡。”得珠贝而还。每遇潭洞,多令探求,辄得珍宝,至汴,或云八角井有神龙,时游水面,意有颔下物。复使觇之,经夕始出,跃于井口,有金爪拏而入焉,遂亡奴。又有农夫耕地得剑,磨洗适市,值贾胡,售以百千,未可。至百万,约来旦取之。夜归语妻子:“此何异而价至是?”庭中有石,偶以剑指之,立碎。诘旦,胡人载镪至,则叹叱曰:“剑光已尽。”不复买。农夫苦问之,曰:“此是破山剑,惟可一用,吾欲持之破宝山耳。”农夫惋恨,旬月不能已。余有诗云:“采玉应求破山剑,探珠仍遣水精奴。”用此事耳。
杜诗云:“虎气必腾上,龙身宁久藏?”《蕃剑诗》也。世传虎丘常有剑气,状如虎,延津剑跃化为龙也。晋元康三年,武库火,咸见汉高祖斩白蛇剑穿屋壁飞去。许真人令旌阳,有蛟害人,投剑斩之。至唐复出,渔者网而获之。又武胜之知静江县事,忽于滩中见雷公践微云逐一小蛇,胜之以石投焉,得一铜剑,有文曰“许旌阳斩蛟第三剑”云。余作剑诗曰:“蛇蛟已尽定飞去,雷电歘惊重下来。”
开元中,河西将宋青春骁猛,虏畏之。西戎犯边,每战运剑大呼,执馘而旋,未尝中锋镝。后获吐蕃主帅,问曰:“衣大虫皮者,尔辈何不能害?”曰:“常见青龙突阵而来,兵刃所及,如击铜铁,我以为神助将军也。”乃知剑之异。澶渊之役,安床子弩于城上,使卒守之,困着弩边,忽寤惊起,击而发之,遂中敌酋,军退。余曾戏作诗曰:“床弩天诛韩闼览,剑锋神助宋将军。”
韩嫣以佞幸窃富贵,作金弹射飞鸟,长安人常逐之,曰:“苦饥寒,逐弹丸。”荆山下多美玉,居人以璞抵鹊。符载蓄宝剑,水断蛟龙。他日,截饭胾而食,剑乃顽顿。西戎献宝刀,割玉如泥,周穆王尝藏之。余曾戏题曰:“射飞何必捐金弹?抵鹊虚烦用夜光。切玉昆吾宁刺豕,断蛟干越岂刲羊?”
李卫公镇南徐,甘露寺僧有戒行,公赠以方竹杖,出大宛国,盖公之所宝也。及公再来,问:“杖无恙否?”僧欣然曰:“已规圆而漆之矣。”公嗟惋弥日。余近在沿江摄帅幕,暇日与同僚游甘露寺,偶题近作小词于壁间云:“楼横北固,尽日厌厌雨。欸乃数声歌,但渺漠江山烟树,寂寥风物三五。过元宵,寻柳眼,觅花英,春色知何处?
落梅呜咽,吹彻江城暮。脉脉数飞鸿,杳归期东风凝伫。长安不见,烽起夕阳间,魂欲断,酒初醒,独下危梯去。”其僧顽俗且瞆,愀然谓同官曰:“方泥得一堵好壁,可惜写了。”余知之,戏曰:“近日和尚耳明否?”曰:“背听如旧。”余曰:“恐贤眼目亦自来不认得物事。壁间之题,谩圬墁之,便是甘露寺祖风也。”闻者大笑。
晁以道赠余诗曰:“春去欣搜粟,秋来谩护军。”以余劝率乡人,捐赀助国,及募河东兵赴援也。又曰:“《迷楼赋》就梦何处,《双庙诗》成泪不孤。”以余尝作是赋,陈古义以刺今,及作此诗,哀往事以伤时耳。又曰:“顾我何堪鸣玉佩?如君不得侍金华。”余乃戏之曰:“公鸣玉佩来几何时耶?”盖公元佑党人之家,上书邪等,禁锢不得仕二十余年,靖康中,始落致仕,为中书舍人兼太子詹事,后得待制,已暮龄矣。
世传丹砂炼为黄金,碎以染笔,入石不去,名曰“红沫”。余侍先人官历阳,尝览李翔作白字,书《霸王庙碑》,而其法不传,亦“红沫”之类与?
武侯创八阵图与木牛流马法,后人俱不能得。故余《八阵图诗》云:“八阵功成妙用藏,木牛流马法俱亡。后来识得常山势,纵有桓温恐未详。”东坡死,李方叔诔之曰:“道大不容,才高为累。皇天后土,知平生忠义之心;名山大川,还千古英豪之气。”可谓简而当矣。晁无咎死,张文潜铭之曰:“车坚马良,不得出门,策驽驾朽,道上纷纷。”兹亦可悲矣。

杜诗第一篇《赠韦左丞丈》云:“今欲东入海,即将西去秦。”或问云何,曰:道不行故也。又云:“尚怜终南山,回首清渭滨。尝拟报一饭,况怀辞大臣。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何谓也?曰:鸟兽不可与同群,终南、清渭,且徘徊而不忍别,况辞大臣而欲去国哉!自以为得诗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