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云和尚等有仁去后,心始稍定,心中一想:“我要是不到他家去,那大娘娘要差女儿来叫我,等到那时叫了我,我不去,大娘娘岂不要见怪于我。何不先到大娘娘那里去,将此事告诉她,对她说一个明白,免得大娘娘见怪。”到晚来,睡在床上,想来想去,还是这个主意。次日清晨,纳云守在山门外,看见王有仁挟着书包到学堂里去了,他就大着胆子,迳到王家来。走进房中,叫声道:“大娘娘,这事不能如愿了!”徐氏正在那里梳妆,听见纳云说出这句话来,即放下木梳,头也不梳了,与纳云并肩坐下。纳云愁眉苦脸地对徐氏说道:“我今日来,与你分别。从此以后,不能与你朝欢暮乐。今日一别,你也不要想我,我也不要想你,不必叫金定来叫我。”说罢,呜呜咽咽的只管哭。
徐氏见他这般光景,连忙问道:“你到底为着何事,这等模样?我正要与你天长地久,影形不离,何故要说这个断头话?”
纳云道:“告诉了你罢!你家小官人昨日到庙里来,一把拖住了我的衣服,再三讨饶,他不肯放。他说:以后不许到我家里去,你要是再到我家里,我要告禀你师父,赶你出去。我听他说话厉害,他当真要去禀告师父,我这庙里要住不成了。所以我从今日起,不敢到你家来了。”徐氏一听纳云这番哭诉,不禁柳眉直竖,杏眼圆睁,恶狠狠的说道:“这小畜生,这样大胆!你不要怕他,我一刀杀了他,看他怎么奈何我做娘的?”
说罢,咬牙切齿,十分痛恨!
纳云听说,忙不迭双手乱摇道:“大娘娘不要动气,杀人不是顽的!听我说来,你家王大爷死后,就留下这一个宝贝儿子,岂可将他杀了,绝了后代根苗?况且现任的知州老爷,正是个铁面无情的好官,自从上任以来,不知被他拿了多少光棍,枷号拷打,人人担惊,个个惧怕!昨日有一件奸情案,敲小锣,游四门。你我犯到他手里,岂不该死!”说罢,起身要走。
徐氏用手一把拉住道:“师父,你不要走。我与你恩情如山,怎肯为了这个小畜生,两处分离。我把这小生畜杀了,就好与你地久天长了。”纳云道:“我劝你不要动气,就是我和尚不来,你也好别寻良缘。我是实在害怕,不敢的了。”徐氏一听这话,登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紧咬银牙道:“可恨这小畜生,我誓必杀他。”纳云见劝不醒徐氏,想想更加害怕,没奈何说道:“但听大娘娘做主,小僧实在不能劝你,从此辞别。”说罢又要往外走,徐氏一把拖住不放道:“你不要走,你且坐下,听我说话。”纳云只得勉强坐下。
这当儿,王有仁放学回家,东一看,西一张,说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曾煮饭?母亲到哪里去了?”寻到房中一看,又见纳云和尚在房里说话。一见之下,怒往上冲,跳将过去,一把揪住纳云,喝道:“你说不来,今日又来了,我告诉你师父去,明日到衙里去告你,我看你来得成,来不成?”徐氏见官保揪了纳云要走,伸手打了官保一巴掌,说道:“你这小畜生这样无理,你今朝赶出和尚,我明日就去嫁人,你便怎样?我对你说,你要活,好好乖巧一点儿。你要死,叫你就死!”
有仁见母亲动怒,只得放了纳云,往外就走,走到父亲灵位之前,匍甸在地,号啕大哭。哭了一场,爬起身来,仍往学堂里去,连午饭也不吃了。纳云和尚乘此机会,逃走回庙。
姊怜弟书房送信母恨子卧室餐刀
徐氏怒不可遏,就走到厨房里去。金定认是母亲煮午饭,连忙跟到厨房里来相帮。哪晓徐氏并不煮饭,走进厨房,就将一把厨刀拿在手里,又寻了一块磨刀石。金定道:“母亲,时候不早了,我煮午饭吃罢!”徐氏只做不曾听见,一心只管磨刀。金定问直:“母亲,要磨刀何用。”徐氏冷笑一声道:“我的好女儿!我对你说,今日晚上,我要杀那官保小畜生。你不可外面走漏风声。倘若被官保晓得,连你性命也活不成。”金定听了,战兢兢答应晓得!徐氏道:“你到天齐庙里去对师父说,叫他今晚不要来,明日到我家来。你要悄悄的低声对他说,不要给别人听见,速去速来!”
金定连忙答应了一声,起身出外,含了眼泪,走到学堂里,低了声音对有仁道:“不好了!你把和尚赶出了门,母亲起了歹心,今夜定要杀你,你晚上不要回来,就在先生这里住一夜,且等明日再到家中。千万不要说出是我来通报你。倘母亲知道是我说的,那时连累我也活不成!”说着又道:“弟弟,你今晚千万不可回家。我要去了,恐怕耽搁时候,母亲要起疑心。”
金定说罢,揩揩眼泪,忙忙的去了。
王有仁听了姊姊这番言语,吓得三魂出窍;要哭又不敢高声,苦在心头,不言不语。少停放学,众学生都回家去了,只有官保一人,腮间挂着两行眼泪,独坐书房不走。钱正林一眼瞧见了,诧异着问道:“有仁,你为了何事,这等模样?”有仁听见先生问,便双膝跪下说道:“先生听我告禀。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在家,不守妇道,然则家丑不可外扬,这话我不能说了!”钱先生道:“不妨,我与你是师生,也是自己人,不是外人,何用隐瞒?”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