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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那些丫头见鸨儿逢头短袖,一双裤管高高的吊在半膀(腿),露出一段又黑又干的肉来,焦黑的一口老牙,说话时机关枪一般,从牙缝中哼出许多半黄半白的吐珠来,一个个被他吓倒了。不要说不能同他对口,连才喝下去的茶,几乎都呕了出来,只得由他猖獗去。
那老鸨见一阵风将偌大个姨太太吓逃,娅伯伯压倒,那里还把区区司长放在眼里,举起个鸦片招牌的食指来,指着其光道:“好呀,你藏了我女儿不算,还指使出挂名太太来吓我哩!
老实说,不要说是挂名太太,便姓长的自己来时,我扭他到步军统领衙门去哩。”说没有完,拍的一声,颊上早着了一下,把他打得个一佛出世。登时眼前见一个华服少年,将手向后一指,早有两个人走上来,将老鸨双手一扳,小鸡般捉了出去。
戚姑太太早已一溜烟藏到屏风后去。
刘其光一见,早眉开眼笑的迎上去道:“你怎的跑来了?”
那少年一声也不言语,看老鸨杀猪一般的被人捉了出去,一回头问几个丫鬟道:“你们不服侍夫人,怎也在这里?”说没有完,早见绿筠梨花着雨般,盈盈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盯了他一眼,低低的才说得一声“狠心的公子”,眼泪早珍珠断线般落了下来。少年说不出的一阵惭愧。刘其光见风潮已平,便聪明了许多,忙推托着唤茶,含笑进去。却从屏角中窃听着。只听得两个咭咭咕咕了一阵,绿筠一壁厢低头服气的赔罪,一壁厢含冤带恨的不依。一回听得那少年笑着道:“千不是万不是,总是小生的不是。不该没说一声便天津去了”说没有完,听得“阿呀”一声,接着吃吃笑道:“怎下狠心掐起我来了。”
其光听了,止不住几乎笑出来,忙捂着嘴进去。
见戚姑太太正向自己老婆抱怨着自己道:“多(都)是哥哥不是,好端端惹出这事来。如今他们没事,我才这一巴掌向谁划帐去?还来真把你家妹夫的官丢了,可不是哥哥一个人作成的。”其光悄悄的走上去笑道:“姑太太又抱怨人哩。”戚姑太太瞅了他一眼,便不依道:“你不要搭了棚说凉话,今天这一巴掌的事交给你哩。”正说着,听得外边那少年高声唤道:“其光,你躲在里边做甚?”正是:依稀博浪惊沙起,十日秦官大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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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突如其来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老鸨眼里的冤家,绿筠手底的逋客,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长名鹤山,满京人都称长公子的便是。
那天,他受了一种密命,要到天津去,却只是舍不得挹芬。
便谢了祖席,稳住家人,一个人溜到挹芬家来。那时正十一月天气,挹芬见他穿着件银狐缎袍,草上霜马褂,裹着一领哆啰灰(呢)的大衣,戴着顶垂耳凹顶的貂帽,越显得王孙裼裘,气概自异,忙立起来笑道:“才近第一个寒讯,便装裹得毛茸茸的了,难道要出塞去充招抚么?”鹤山笑道:“怎一句话便被你说着了。”一面说,一面挹芬早将他大衣除了下来,向坑上搁了,便拉着他手笑道:“你撒几句谎罢。多管又同前回一样,被姨太太管住了,从明天起不许出来,才弄这把戏来骗小孩子的呢。”鹤山见他长眉蹙黛,香辅藏涡,大有捧心之态。
便将左手拢住了他的腰肢,右手摸着他脸道:“怪冷的,又从那里陪了酒来?我坐着暖车来的,风还从车缝里钻入来,刮得面上冷冷的呢。”
挹芬回眸一笑,夺手走了过去,从床上检出瓶白兰地来,斟了杯酒,慢慢地送到鹤山嘴边,由他在自己手中一口口吸干了,便将火炉的炭拨了一拨,拉鹤山在火炉边一张椅上坐了。
又把酒瓶搁在炉边,另搬个十景果盒出来,放在个闽漆几上,把几移了近来。鹤山一声也不出,只含笑看他莲步频移,乌鬟欲颤,领略这灯前俏影,衣角奇香。
挹芬忙了一回,见鹤山痴痴的看着他微笑,便低笑道:“好呀,人家忙着侍候你吃,你老大没事的笑哩。”鹤山抚掌道:“宓妃进酒,刘郎平视。我长鹤山难得享这千载一时的艳福,你又小气起来。喏喏,挹芬夫人劳动了,小生替夫人留出这半只椅子,请你来平分半席如何?”说着真个腾出半个坐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