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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青儿心里已明白了一半,便似愿不愿的向身边摸出面牙镶小镜,并一贴花粉纸来,略匀了匀脸道:“妈呢?”寡妇笑道:“爷又没把恩典赏我,我去做什么呢!”胡子将寡妇轻轻一拍道:“好嫂子,青儿这一去,还怕冷淡了你不成?”说完,径自领着青儿走过车来。
才进车门,青儿仔细看时,觉得金漆烂然,那里是平常头等车装饰。只见一个小大菜间,四面窗上都垂着织锦窗帘。对面一架镜屏晶荧四射,把紫檀架镶着,称着满间雕银镂玉的桌椅。不要说车中,便是精室里也没这般陈设。不觉呆了一呆,却听得笑语盈盈,尚在别室。便随着胡子走过大菜间,从镜屏旁转过去,却另是一间精室。酒浮碧筒,席掩银屏的正在那里欢饮。一见青儿,都立起来笑道:“佳客来了。”
青儿虽是走过几处的,到了这儿,却有些含羞不讲起来。
禁不起那少年殷勤出席,揽着自己的纤腕,笑着陪罪道:“冒昧得很了!这酒痕没污着香辅罢!”说完,将他捧向个锦垫绣围的椅上坐下,又亲自送了杯酒过来。青儿兀自羞得抬不起头来。好一回才胆大了些。将席上看着,见围坐着五个人,都是神态华贵的人物,还有一半是丰颐长髯,居然达官模样。心里不住忐忑着,却又禁不起几双眼睛都射在自己身上,那里打发得开。亏得那胡子比丑角还会说话,一阵风把他羞态按住了。
胡子又一一替他通了姓名,才知少年是长白长鹤山,胡子是淮安虞仲甘,其余一个白脸多髯,一个短小精悍军人装束的,却一时记不清了。
酒过三杯,青儿便活泼了许多,殷勤执壶而起,向席上一笑道:“爷们既赏脸,唤了青儿上来,没什么孝敬,请大家干一杯罢!”众人如奉了懿旨一般,都说什么叫赏脸,说领赏还来不及呢。说时一齐干了酒。
壶到长鹤山面前,青儿笑道:“爷可赏脸不赏呢?”鹤山故意道:“那有不干的。只一口气直禁不起,请你担待些,替喝半杯,我再来干罢!”青儿低头一笑,出不得声。仲甘早将鹤山杯子递在青儿手中。青儿羞喜不禁,真个喝了半杯。鹤山禁不住魂销心死,就青儿手中把杯酒干了。众人一声喝采,把个青儿羞得伏在桌上,抬不起头来。那知采声未断,翩然又进来了个丽人。真是:才见洛妃乘雾至,又逢神女弄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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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消息孤鹤忆离鸾
却说鹤山就青儿手里干了杯酒,众人喝得一声彩,早喝出个丽人来。只见他梳着一个燕尾堕马髻,穿一身窄袖长裙,扶着个小丫头,似笑不笑的,一声也不出,立在那里打量着青儿,鹤山出席去携这丽人过来,鉧在身旁坐下。青儿正不知他是谁,却不敢托大,忙将坐位挪下了些。却也奇怪,本来席上是谈笑风生的,自这丽人出来,一个个都不敢喧哗。连那惯会说话的虞仲甘,也如反舌一般的无声起来。只鹤山却同丽人搭讪着。
那丽人不甚答话,却一手拉过青儿的手来,笑问道:“可不是上北京去么?”青儿道:“是的。”丽人啧啧道:“好个标致模样儿,上北京做什么呢?”凭你青儿洒脱,这句话却答不出来,只是低头不语。鹤山笑向丽人道:“你也喝一杯罢。
巴巴的把人家问得腼腆得什么似的。”丽人微笑道:“我正攀谈呢,你又来多嘴些什么?”说时,携着青儿的手笑道:“我们不犯着在这儿,到里边自吃喝去不自在?”说完,竟立起身来,由不得青儿不跟着姗姗的进去了。
仲甘见两人进去,忙把舌头一伸,悄悄指着鹤山只是笑。
鹤山也只好笑着。那军人装束的轻轻拍着桌笑道:“我如今服了南方美人了,那操纵手段,竟比束发入军的老将还厉害。”
鹤山听了这话,不觉有些讪讪的。
那白脸多髯的将脚踢着他,一面说道:“我们行个令罢!”
胡子忙凑着道:“行什么令呢?”鹤山听他们这样说,才高兴了些,道:“我前天见一部笔记,说古人姓名在十画以内的为数不多,我们何不多想几个出来呢?”军人装束的忙道:“不来,不来。那是坑了我了。”鹤山笑道:“酒令严如军令。不遵令的罚三声狗叫。”军人装束的才没话了。鹤山道:“只是把什么字飞觞呢?”仲甘道:“天缘凑合,青字如何?”众人齐声称好。
鹤山道:“如此我就起令了。”说时,喝了杯酒道:“宋朝名相王旦,是十画以内的。”众人贺了一杯。鹤山的飞觞是:“踏青人去也。”数去正轮着军人装束的,急道:“我原说不来的,叫我从那里打起呢?”搔头爬腮了一回道:“我就是王八罢。”仲甘正喝着口酒,笑得直口烹出来道:“你原来就是王八么。”军人装束的道:“呸,我的令是王八呢。”鹤山道:“不兴,不兴。王八那里是个人名?快喝罚酒。”军人装束的挨不过令官命令,只得干了一杯,却咕哝着道:“世上叫王八的正多呢。”长髯的道:“你快飞觞罢!”军人装束的想了一回道:“我只有一句,可换不出了。”便飞觞道:“江南江北青山多。”仲甘笑道:“好,好。坐上四人,却好轮到你自己,快再过令。”军人装束的喝了杯酒道:“怎的第五青字是飞不得的么?”仲甘道:“飞得,飞得,你飞一百次也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