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唱,一唱一丸澜。玉栋珠帘宾馆起,软舆细马贵人来,丰采各非凡。
我三唱,一唱一丸澜。折矢刑牲成信誓,弯弓盘马故徘徊,然到劫余灰。
我四唱,一唱一丸澜。未嫁天孙工逋负,半妆妃子好丰裁,新样斗眉弯。
我五唱,一唱一丸澜。塞外狼烟红似血,寰中人骨白于灰,犹自舞琼台。
我六唱,一唱一丸澜。刘毅绕床豪气尽,分司入座美人回,行乐洵多才。
我七唱,一唱一丸澜。吮唼计工如虮虱,睚眦怨结误蜂虿,寄语不如归。
我八唱,一唱一丸澜。刍狗未闻加斧钺,铜驼会见卧蒿莱,不尽为君哀。
危先生听到这儿,不觉入耳痛心,再忍不住,上前拱手问道:“尊唱含括近事,忧心如焚。不知共编了多少?倘能刊行数千部,唱遍人间,不是件功德么?”那黄冠瞪瞪看了危先生一眼,冷然道:“居士辛苦。天地不毁,拙歌不了。要教我刊行全部,咳!留得这双老眼,看得见千奇万怪,怕这三条弦上挥弹不尽哩。”
危先生道:“这曲中事实,都是你老人家亲见过来的么?”
黄冠如没见的一般,向天望了望,道:“风云诡幻,炎凉不定,天心人事,大略可知。雨快来了,居士请便罢!”说完,把竹竿拔了,抱着三弦翩然竟去。危先生发了回怔,才回头向道士叹道:“可知世上伤心人不止吾侪哩。”真是:借他一掬伤心泪,发我三年铸鼎书。
危教读正规弹铗客
刘佥事乱和闺情诗
却说危先生同道士离了天坛,黯然归来。道士自回庵去。
危先生将到自己门首,一个小丫头直迎上来道:“爷快家去罢,姑老爷同姑奶奶都上京来了。奶奶正急着找爷呢。”危先生听了丫头的话,三脚并两步走到家里。只见院子里堆了几个箱笼,他妹子唤珠姑奶奶的,正立在院子里看着个带来的老妈子搬动呢。一见危先生,带笑带说道:“哥你好自在啊!妹子带了你家妹夫,老远的来探望你俩哥嫂,哥反跑开了。”回头又高声唤道:“你舅子来哩。成日家说亲戚隔远了不得会面,今朝反装着姐儿躲起来哩。”
那妹夫戚少甫嘻着脸走了过来,郎舅相见,自然有几句寒喧话儿。珠姑奶奶早先进了屋子,嚷道:“嫂子,哥回来哩。”
里面应道:“姑奶奶你坐着歇一回罢,那行李横竖有他招呼阿桃安置呢。”危先生进了屋子,听得老妻褚(郑)氏在隔壁,把碗盏刀砧搬弄得铛铛介响。走进去嘁嘁喳喳的讲了几句,便捧着支烟袋笑嘻嘻的出来,将烟袋送给少甫,才各自落坐,叙起契阔来。
危先生道:“妹夫在江南过活得好。前儿寄信来说不久要到福建去,我原不放心,常说父母面上只有这个妹子,这一去隔得愈远了,不想今日倒得上京来。”少甫正要说话,珠姑奶奶抢着笑着说道:“老妈子浸没锅儿里,说也话长呢。你妹夫前儿在江宁县衙里时倒也好。后来你外甥女儿没了”郑氏在隔壁听了珠姑奶奶话,接着道:“可不是么,玉一般的孩子,怎便没了。亲戚家隔了路,锭也没送包儿。我说姑奶奶是自己人。倒不得便抱怨没礼节儿。要是别个,不说不疼孩子,便说是连亲妹子都忘了呢。”珠姑奶奶笑道:“嫂子说笑话呢。亲兄亲嫂面上,那里就论到这些上头来。后来县太爷调了。你妹夫的饭碗是要人家送上门的。世界那里有空饭碗搁着等人的呢?
高不就低不凑的闲了一年,家计自然越发艰难了。前儿你妹夫家姨丈有信从福建来,说做了巡按司署的秘书了,要四五十块钱的勾当还容易位置。我喜得什么似的,催他快走。谁知他一日挨一日的,不到一月,那姨丈又?误斥革了。”
说时,向少甫手中接过烟袋来,吹了几口,接着说道:“哥,你想开门七件事,还是少得衣着、少得吃喝?天可怜见,千探万听的,晓得你妹夫的堂舅舅刘八爷,现在财政部里当差使,手面也还有,才赤紧的投奔了来。一来寻个出路,二来瞧瞧哥嫂呢。”危先生沉吟了回道:“至亲聚首,原是件快事。
只千里投奔,认堂舅舅做靠山,怕打错了主意呢。”少甫不住点头。珠姑奶奶笑道:“妹子原说读书人是子云诗曰拘惯了的,哥说靠不祝有门路么?门路原要人去钻的。小秦王登基还要打三年仗,世上有现成饭吃,叫化儿也坐着不动了”正说着,郑氏在里边唤阿桃。珠姑奶奶忙道:“偏劳了嫂子了。左右是自己人,青菜白饭也行了。劳师动众的,家里又没三鬟四婢的。你要什么,妹子来帮着罢。”说完,走了进去。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