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容斋随笔(下)>第53章
及寿春平,昭遗基书曰:“初,议者云云,求移者甚众,时未临履,亦谓宜然。将军深算利害,独秉固心,上违诏命,下拒众议,终于制敌禽贼,虽古人所述,不过是也。”然东关之败,昭问于众曰:“谁任其咎?”司马王仪曰:“责在元帅。”昭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耶?”引出斩之。此为谬矣!操及师、昭之奸逆,固不待言。然用兵之际,以善推人,以恶自与,并谋兼智,其谁不欢然尽心悉力以为之用?袁绍不用田丰之计,败于官渡,宜罪己,谢之不暇,乃曰:“吾不用丰言,卒为所笑。”竟杀之。其失国丧师。非不幸也。
取蜀将帅不利自巴蜀通中国之后,凡割据擅命者,不过一传再传。而从东方举兵临之者,虽多以得俊,将帅辄不利。至于死贬。汉伐公孙述,大将岑彭、来歙遭刺客之祸,吴汉几不免。魏伐刘禅,大将邓艾、钟会皆至族诛。唐庄宗伐王衍,招讨使魏王继发、大将郭崇韬、康延孝皆死。国朝伐孟昶,大将王全斌、崔彦进皆不赏而受黜,十年乃复故宫。
李峤杨再思李峤、杨再思相唐中宗,皆以谀悦保位,为世所诋,然亦有可称。武后时,峤为给事中,来俊臣陷狄仁杰等狱,将抵死,敕峤与大理少卿张德裕、侍御史刘宪覆验。德裕等内知其冤,不敢异,峤曰:“知其枉不申,是谓见义不为者。”卒与二人列其在。忤后旨,出为润州司马,然仁杰数人竟赖此获脱。娇此举可谓至难,而《资治通鉴》不载。神龙初,要官阙,执政以次用其亲。韦巨源秉笔,当除十人,再思得其一,试问余授,皆诸宰相近属。再思唱然曰:“吾等诚负天下!”巨源曰:“时当尔耳。”再思此言,自状其短,观过知仁,亦足称也。

天庆诸节大中祥符之世,谀佞之臣,造为司命天尊下降及天书等事,于是降圣、天庆、天棋、天贶诸节并兴。始时京师宫观每节斋醮七日,旋减为三日、一日,后不复讲。百官朝谒之礼亦罢。今中都未尝举行,亦无休假,独外郡必诣天庆观朝拜,遂休务,至有前后各一日。此为敬事司命过于上帝矣,其当寝明甚,惜无人能建白者。
虢州两刺史唐韩休为虢州刺史,虢于东、西京为近州,乘舆所至,常税厩刍。休请均赋它郡,中书令张说曰:“免虢而与它州,此守臣为私惠耳!”休复执论,吏白恐忤宰相意,休曰:“刺史幸知民之弊而不救,岂为政哉?虽得罪所甘心焉。”讫如休请。卢杞力虢州刺史,奏言虢有官豕三千,为民患。德宗曰:“徙之沙苑。”杞曰:“同州亦陛下百姓,臣谓食之便。”帝曰:“守虢而忧它州,宰相材也。”诏以豕赐贫民,遂有意柄任矣。俄召入,逾年拜相。案两人皆以貌州守臣言公家事,而休见疑于名相,杞受知于猜主,遇合有命,信哉!
狐假虎威谚有“狐假虎威”之语,稚子来扣其义,因示以《战国策》、《新序》所载。《战国策》云:“楚宣王问群臣曰:“吾闻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诚何如?”群臣莫对。江乙对曰:“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矣,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而专属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实畏王之甲兵也,犹百兽之畏虎也。””《新序》并同。而其后云:“故人臣而见畏者,是见君之威也,君不用,则威亡矣。”俗谚盖本诸此。
徐章二先生教人徐仲车先生为楚州教授,每升堂,训诸生曰:“诸君欲为君子,而劳己之力,费己之财,如此而不为,犹之可也;不劳己之力,不费己之财,何不为君子?乡人贱之,父母恶之,如此而不为可也;乡人荣之,父母欲之,何不为君子?”又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为君子者,未之有也。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其不善,如此而不为小人者,未之有也。”成都冲退处士章詧隐者,其学长于《易?太玄》,为范子功解述大旨,再复《摛》同曰:““人之所好而不足者,善也;所丑而有余者,恶也。君子能强其所不足,而拂其所有余,则《太玄》之道几矣。”此子云仁义之心,予之于《太玄》,述斯而已。或者苦其思,艰其言,迂溺其所以为数,而忘其仁义之大,是恶足以语道哉!”二先生之教人,简易明白,学者或未知之,故表出于此。
张吕二公文论张文潜诲人作文,以理为主,尝着论云:“自《六经》以下,至于诸子百氏、骚人、辩士论述,大抵皆将以为寓理之具也。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夫决水于江、河、淮、海也,顺道而行,滔滔汩汩,日夜不止,冲砥柱,绝吕梁,放于江湖而纳之海,其舒为沦涟,鼓为涛波,激之为风飚,怒之为雷霆,蚊龙鱼鳖,喷薄出没,是水之奇变也。水之初,岂若是哉!顺道而决之,因其所遇而变生焉。沟渎东决而西竭,下满而上虚,日夜激之,欲见其奇,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达之文也,不求奇而奇至矣。激沟渎而求水之奇,此无见于理,而欲以言语句读为奇,反复咀嚼,卒亦无有,此最文之陋也。”一时学者仰以为至言。予作史,采其语着于本传中。又吕南公云:“士必不得已于言,则文不可以不工。盖意有余而文不足,则如吃人之辩讼,心未始不虚,理未始不直,然而或屈者,无助于辞而已矣。观书契以来,特立之士未有不善于文者。土无志于立言则已,必有志焉,则文何可以卑浅而为之。故毅然尽心,思欲与古人并。”此南公与人书如此,予亦载之传中。
郎宫非时得对唐肃宗在灵武,关东献俘百,将即死,有叹者。司膳员外郎李勉过而问之,曰:“被胁而官,非敢反。”勉入见帝曰:“寇乱之污半天下,其欲澡心自归无繇,如尽杀之,是驱以助贼也。”帝驰骑全宥。以一郎吏之微,而非时得入对,虽唐制不可详知,想兵戈艰难时,暂如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