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去年在马里安巴>第62章
④精神照射——文学之魂。这是前30年部分文学作品能够震撼人心的根本之点。与80年代以后的小说比,它的形式、技巧要粗糙、朴拙一些,但读者往往在形式技巧意识觉醒之前已被其精神的强光熔化了。这种精神的威力首先表现在对崇高的美学追求,《红岩》中写了以江姐、许云峰为代表的数十个共产党人的形象,作者曾与他们同生死共患难,对人物原型有深切的了解,作为活生生的人他们必然各有自己的欲望、要求、痛苦、烦恼、疑惑与快乐,但在作品中,所有的正面人物都被一个远大的目标所吸引,这个目标的实现将惠及全人类,所以他们完全忽视自己个体的存在而沉浸在一种奉献与牺牲的喜悦之中,为他人为全体而牺牲个人,为未来而不惜现时受难。他们对理想的执着,对信念的坚定不移和由此而产生的不可摧毁的意志力量,超尘拔俗的巨大的幸福感,使他的生命显出雄壮与圣洁之光,作品由此而产生一种在嚣嚣红尘中进行精神拯救的力量。
其精神力量还表现在不可遏制的生命激情的奔腾回荡。《青春之歌》写作者的亲身经历;《暴风骤雨》、《创业史》剖析社会历史,也在展示作者自己的精神历程,因为他们本身就与描写对象血肉相关;李准的《李双双小传》,王愿坚、王汶石、马烽等人的部分短篇小说,也都使人感受到生活的热力和理想的光辉。《红岩》依然是最典型的代表。作者作为一个人间魔窟的幸存者和最直接的见证人,他们的小说所提供的是人类生活中不可重复的特殊生活经验,其中又包含着极具普遍意义、作为人,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生命激情。江姐在竹签子面前的“脸不变色,心不跳”,在面对亲人滴血的头颅时,面对双枪老太婆强忍悲痛掩饰真情时的不动声色;许云峰以一双溃烂的手经年累月地在地牢里为难友越狱挖掘通道,而自己却在成功的前夕含笑赴死;华子良在狱中装疯15年,忍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与肉体摧残,在关键时刻像山峰一样拔地而起,他的深谋远虑,忍辱负重,坚韧不拔的形象,所有这些足以使任何精雕细琢的美丽文字都黯然失色。
对于当代诗歌来说,五六十年代是颂歌的时代。新的国家,新的社会制度,光明灿烂的未来和前无古人的事业是诗人百唱不厌的主题。此时的诗歌没有明显的流派,风格也大同小异,因为一段时期新民歌曾被指为诗歌发展的方向。诗人们的题材有不同、手法也各有特点,抒情主体却几乎千人一面,个人的意志、情感和价值判断很难得到表现,但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使得诗人们无法压抑涌泉般的艺术冲动,他们由衷地歌颂新生活,真诚地表现时代精神,同时也顽强地表现自己,创立了一个时代的诗风。
50年代初期,诗坛上活跃的是一批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诗人,如郭沫若、臧克家、冯至、卞之琳、袁水拍、艾青、田间、阮章竞、李季、何其芳、柯仲平、张志民。他们的诗往往是政治运动的回应,但偶尔也有可以把玩的珍品,比如臧克家以纪念鲁迅为题写的短诗《有的人》。紧随他们之后是一批有生气的青年诗人,主要有:郭小川、贺敬之、闻捷,以及李瑛、公刘、邵燕祥、严阵、白桦、梁上泉、雁翼、顾工、周良沛、流沙河等,他们逐渐成了五六十年代中国诗坛的中坚力量。
田间以40年代的叙事诗《赶车传》成名,1960年前后他将这部旧作扩展为两万行的巨着,其艺术风貌从其中这一小节诗可见一斑:“诗是阶级一颗星/皎皎挂在高山顶/揩净长城千里沙/点起碧空万盏灯。”阮章竞写了叙事诗《漳河水》,表现新时代的妇女争取自由解放,其中女青年荷荷是这样表白心迹的:“自由要自由个好成份/荷荷戴见的是庄稼人/自由要自由个好劳动/合心合意闹时光/自由要自由个好政治/能给群众办好事。”闻捷在50年代中和60年代初先后出了诗集《天山牧歌》和叙事长诗《复仇的火焰》,前者写新疆风情,后者讲平息叛乱的故事。李瑛的诗往往有独特的视角,艺术感受力比较敏锐,比如“风沙很早就醒了/像群蛇贴紧地面/一边滑动/一边嘶叫。”(《敦煌的早晨》),观察之细与想象之奇都是当时不多见的。
可称为大家的是郭小川和贺敬之。贺敬之作品数量不多,但颇有特色。
《回延安》以信天游形式写成,朴实而感情真挚,《桂林山水歌》、《三门峡歌》意境空蒙灵秀,词彩清澄醇厚,情理景在流动跳跃的气韵中交相辉映。
《放声歌唱》、《雷锋之歌》是他政治抒情诗的代表作。诗人浓烈真挚的情感和对时代、历史所做的思考,诗中渗透的激情和理想,诗所营构的崇高境界,集中反映了当时的社会心理和时代精神,引起过广泛的共鸣。郭小川的抒情诗以其抒情对象的本质化和抒情主体的个性化的结合而享有盛誉,《致青年公民》、《甘蔗林——青纱帐》、《厦门风姿》、《林区三唱》、《团泊洼的秋天》、《秋歌》都是传诵一时的作品。诗中塑造的革命者形象,喜欢“蓝天碧海之间的日出”、“朝霞映照着的高山瀑布”,追求“沸腾的生活”、“作战般的工作”,即使“老态龙钟”,也还有一颗“暴跳的心”。
他的叙事也取得了很高成就,主要有爱情三部曲——《白雪的赞歌》、《深深的山谷》、《严厉的爱》、《一个与八个》、《将军三部曲》等。《白雪的赞歌》写战士的妻子在丈夫失踪后强忍悲痛投入战斗生活,不久与一位朝夕相处的医生产生了微妙的感情,两人经过心灵搏斗都保持了克制态度,后来这位忠贞的妻子与归来的丈夫重逢。《深深的山谷》写奔赴延安的女青年爱上一位英俊文雅的男子,这男子不久却为逃避艰苦的斗争而跳崖自杀了,女青年战胜感情危机,后来与一位坚强的革命者开始了新的爱情生活。《严厉的爱》写一个因感情受挫而性情严厉的女战士重获爱情的故事。《一个和八个》写一个受误解而同八个杀人凶犯关在同一牢房的共产党人忍辱负重,出污泥而不染的节操,《将军三部曲》在战争的大背景中写将军的博大胸怀、过人的才智和美好的心灵。这些叙事诗张扬革命者的人格力量和人性人情之美,是能够感染、震动人的好作品。他以长句子铺陈渲染,反复咏叹的方法被称为“新辞赋体”,在当时诗坛有广泛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