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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越王问范子曰:“春肃,夏寒,秋荣,冬泄,人治使然乎?将道也?”范子曰:“天道三千五百岁,一治一乱,终而复始,如环之无端,此天之常道也。四时易次,寒暑失常,治民然也。故天生万物之时,圣人命之曰春。春不生遂者,故天不重为春。春者,夏之父也。故春生之,夏长之,秋成而杀之,冬受而藏之。春肃而不生者,王德不究也;夏寒而不长者,臣下不奉主命也;秋顺而复荣者,百官刑不断也;冬温而泄者,发府库赏无功也。此所谓四时者,邦之禁也。”越王曰:“
寒暑不时,治在于人,可知也。愿闻岁之美恶,谷之贵贱,何以纪之?”范子曰:“夫阴阳错缪,即为恶岁;人生失治,即为乱世。夫一乱一治,天道自然。八谷亦一贱一贵,极而复反。言乱三千岁,必有圣王也。八谷贵贱更相胜。故死凌生者,逆,大贵;生凌死者,顺,大贱。”越王曰:“善。”
越王问于范子曰:“寡人闻人失其魂魄者,死;得其魂魄者,生。物皆有之,将人也?”范子曰:“人有之,万物亦然。天地之间,人最为贵。物之生,谷为贵,以生人,与魂魄无异,可得豫知也。”越王曰:“
其善恶可得闻乎?”范子曰:“欲知八谷之贵贱、上下、衰极,必察其魂魄,视其动静,观其所舍,万不失一。”问曰:“何谓魂魄?”对曰:“魂者,橐也;魄者,生气之源也。故神生者,出入无门,上下无根,见所而功自存,故名之曰神。神主生气之精,魂主死气之舍也。魄者主贱,魂者主贵,故当安静而不动。魂者,方盛夏而行,故万物得以自昌。神者,主气之精,主贵而云行,故方盛夏之时不行,即神气槁而不成物矣。故死凌生者,岁大败;生凌死者,岁大美。故观其魂魄,即知岁之善恶矣。”
越王问于范子曰:“寡人闻阴阳之治,不同力而功成,不同气而物生,可得而知乎?愿闻其说。”范子曰:“臣闻阴阳气不同处,万物生焉。冬三月之时,草木既死,万物各异藏,故阳气避之下藏,伏壮于内,使阴阳得成功于外。夏三月盛暑之时,万物遂长,阴气避之下藏,伏壮于内,然而万物亲而信之,是所谓也。阳者主生,万物方夏三月之时,大热不至,则万物不能成。阴气主杀,方冬三月之时,地不内藏,则根荄不成,即春无生。故一时失度,即四序为不行。”
越王曰:“善。寡人已闻阴阳之事,谷之贵贱,可得而知乎?”范子曰:“阳者主贵,阴者主贱。故当寒而不寒者,谷为之暴贵;当温而不温者,谷为之暴贱。譬犹形影、声响相闻,岂得不复哉!故曰秋冬贵阳气施于阴,阴极而复贵;春夏贱阴气施于阳,阳极而不复。”越王曰:“善哉!”以丹书帛,置之枕中,以为国宝。
越五日,困于吴,请于范子曰:“寡人守国无术,负于万物,几亡邦危社稷,为旁邦所议,无定足而立。欲捐躯出死,以报吴仇,为之奈何?”范子曰:“臣闻圣主为不可为之行,不恶人之谤己;为足举之德,不德人之称己。舜循之历山,而天下从风。使舜释其所循,而求天下之利,则恐不全其身。昔者神农之治天下,务利之而已矣,不望其报。不贪天下之财,而天下共富之。所以其智能自贵于人,而天下共尊之。故曰富贵者,天下所置,不可夺也。今王利地贪财,接兵血刃,僵尸流血,欲以显于世,不亦谬乎?”
越王曰:“上不逮于神农,下不及于尧舜,今子以至圣之道以说寡人,诚非吾所及也。且吾闻之也,父辱则子死,君辱则臣死。今寡人亲已辱于吴矣。欲行一切之变,以复吴仇,愿子更为寡人图之。”范子曰:“
君辱则死,固其义也。立死。下士人而求成邦者,上圣之计也。且夫广天下,尊万乘之主,使百姓安其居、乐其业者,唯兵。兵之要在于人,人之要在于谷。故民众则主安,谷多则兵疆。王而备此二者,然后可以图之也。”越王曰:“吾欲富邦疆兵,地狭民少,奈何为之?”范子曰:“夫阳动于上,以成天文,阴动于下,以成地理。审察开置之要,可以为富。凡欲先知天门开及地户闭,其术:天高五寸,减天寸六分以成地。谨司八谷,初见出于天者,是谓天门开,地户闭,阳气不得下入地户。故气转动而上下、阴阳俱绝,八谷不成,大贵必应其岁而起,此天变见符也。谨司八谷,初见入于地者,是谓地户闭。阴阳俱会,八谷大成,其岁大贱,来年大饥,此地变见瑞也。谨司八谷,初见半于人者,籴平,熟,无灾害。故天倡而见符,地应而见瑞。圣人上知天,下知地,中知人,此之谓天平地平,以此为天图。”
越王既已胜吴三日,反邦未至,息,自雄,问大夫种曰:“夫圣人之术,何以加于此乎?”大夫种曰:
“不然。王德范子之所言,故天地之符应邦,以藏圣人之心矣。然而范子豫见之策,未肯为王言者也。”越王愀然而恐,面有忧色。请于范子,称曰:“寡人用夫子之计,幸得胜吴,尽夫子之力也。寡人闻夫子明于阴阳进退,豫知未形,推往引前,后知千岁,可得闻乎?寡人虚心垂意,听于下风。”范子曰:“夫阴阳进退,前后幽冥。未见未形,此持杀生之柄,而王制于四海,此邦之重宝也。王而毋泄此事,臣请为王言之。”越王曰:“夫子幸教寡人,愿与之自藏,至死不敢忘。”范子曰:“阴阳进退者,固天道自然,不足怪也。夫阴入浅者即岁善,阳入深者则岁恶。幽幽冥冥,豫知未形。故圣人见物不疑,是谓知时,固圣人所不传也。夫尧舜禹汤,皆有豫见之劳,虽有凶年而民不穷。”越王曰:“
善。”以丹书帛,置之枕中,以为邦宝。
范子已告越王,立志入海,此谓天地之图也。
十五、越绝外传春申君
昔者,楚考烈王相春申君吏李园。园女弟女环谓园曰:“我闻王老无嗣,可见我于春申君。我欲假于春申君。我得见于春申君,径得见于王矣。”园曰:“春申君,贵人也,千里之佐,吾何讬敢言?”女环曰:“即不见我,汝求谒于春申君:‘才人告,远道客,请归待之。’彼必问汝:‘汝家何等远道客者?’因对曰:‘
园有女弟,鲁相闻之,使使者来求之园,才人使告园者。’彼必有问:‘汝女弟何能?’对曰:‘能鼓音。读书通一经。’故彼必见我。”园曰:“诺。”
明日,辞春申君:“才人有远道客,请归待之。”春申君果问:“汝家何等远道客?”对曰:“园有女弟,鲁相闻之,使使求之。”春申君曰:“何能?”对曰:“能鼓音,读书通一经。”春申君曰:“可得见乎?明日,使待于离亭。”园曰:“诺。”既归,告女环曰:“吾辞于春申君,许我明日夕待于离亭。”女环曰:“园宜先供待之。”
春申君到,园驰人呼女环到,黄昏,女环至,大纵酒。女环鼓琴,曲未终,春申君大悦。留宿。明日,女环谓春申君曰:“妾闻王老无嗣,属邦于君。君外淫,不顾政事,使王闻之,君上负于王,使妾兄下负于夫人,为之奈何?无泄此口,君召而戒之。”春申君以告官属:“莫有闻淫女也。”皆曰:“诺。”
与女环通,未终月,女环谓春申君曰:“妾闻王老无嗣,今怀君子一月矣,可见妾于王,幸产子男,君即王公也,而何为佐乎?君戒念之。”春申君曰:“诺。”
五日而道之:“邦中有好女,中相,可属嗣者。”烈王曰:“诺。”即召之。烈王悦,取之。十月产子男。
十年,烈王死,幽王嗣立。女环使园相春申君。相之三年,然后告园:“以吴封春申君,使备东边。”
园曰:“诺。”即封春申君于吴。幽王后怀王,使张仪诈杀之。怀王子顷襄王,秦始皇帝使王翦灭之。
越绝德序外传记第十八
昔者,越王句践困于会稽,叹曰:“我其不伯乎!”欲杀妻子,角战以死。蠡对曰:“殆哉!王失计也,爱其所恶。且吴王贤不离,不肖不去,若卑辞以地让之,天若弃彼,彼必许。”句践晓焉,曰:“岂然哉!”
遂听能以胜。越王句践即得平吴,春祭三江,秋祭五湖。因以其时,为之立祠,垂之来世,传之万载。邻邦乐德,以来取足。范蠡内视若盲,反听若聋,度天关,涉天机,后衽天人,前带神光。当是时言之者,其去甚微甚密,王已失之矣,然终难复见得。于是度兵徐州,致贡周室,元王以之中兴,号为州伯,以为专句践之功,非王室之力。是时越行伯道,沛归于宋;浮陵以付楚;临沂、开阳,复之于鲁。中邦侵伐,因斯衰止。以其诚行于内,威发于外,越专其功,故曰越绝是也。故传曰:“桓公迫于外子,能以觉悟。句践执于会稽,能因以伯。”尧舜虽圣,不能任狼致治。管仲能知人,桓公能任贤,蠡善虑患,句践能行焉。臣主若斯,其不伯,得乎?易曰:“君臣同心,其利断金。”此之谓也。
吴越之事烦而文不喻,圣人略焉。贤者垂意,深省厥辞,观斯智愚。夫差狂惑,贼杀子胥,句践至贤,种曷为诛?范蠡恐惧,逃于五湖,盖有说乎?夫吴知子胥贤,犹昏然诛之。传曰:“人之将死,恶闻酒肉之味,邦之将亡,恶闻忠臣之气。”身死不为医,邦亡不为谋,还自遗灾,盖木土水火,不同气居,此之谓也。
种立休功,其后厥过自伐。句践知其仁也,不知其信。见种为吴通越,称:“君子不危穷,不灭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