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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眼巴巴的望到五更左右,觉得以后见人处处都难为情,不如寻个自尽,死了的干净。起了这个主意,便自站了起来,把自己身上的腰带解下,在星光之下,四面一望,恰好这出廊外面,有一道栅栏,便把带于抛起,挂在栅栏上面,在底下打了个圈儿,踮起了脚,轻轻的把颈脖子套了,把手一松,便吊了起来。暖呀!照这么说,那秦白凤就此要死了?不知不然,他上吊时,不曾用了垫脚的家伙,所以虽然吊了上去,却还不曾悬空,他那脚尖儿还有一点点着地,所以他白白受了一个更次的辛苦,却死他不了。天色黎明时候,那庙中一个和尚出来解手,看见栅栏旁边笔直的站了个人,吃了一惊。走近一看,是吊着的,更是惊慌。连忙翻身入内,叫醒了一个伙伴,一同出来解救。烧了姜汤开水灌下去,白凤慢慢的醒了。和尚便问他姓甚名谁?为何寻死?白凤不肯说知真姓名,只有含糊答应,说流落在此地,不能回家乡,所以寻此短见。和尚便道:“呆人!这也值得一死么?好歹寻点小事业做做,积聚几文,就好回去了。”白凤道:“我在此地没有一个认得的人,叫我做什么事业?”和尚道:“一个人只怕没有本事,有了本事,那里寻不出事业来?但不知你会做些什么?”白凤道:“我一些本事也没有。不过叫我放牛、播种,田上的工夫是会的,其余不过是会写几个字。”和尚道:“会写字就好了。城国有个王乡绅的老太太,立愿要写一藏《金刚经》,布施各寺院。天亮了,你写一张字样来,我代你送去看,如果看对了,你便代他写几部经。得了他的笔资,除吃饭外,还可以积攒几文,慢慢的就有了回家的盘缠了。”白凤称谢不迭。和尚道:“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本,这个不算什么。”说罢,便让白凤到里面坐下。
等到天亮,白凤写了一张字样。和尚吃过早粥,让白凤也吃了一碗,便代他拿了字样进城而去。过了一会,喜孜孜的拿了一束白纸来道:“恭喜!看对了,就请写罢。”白凤自是欢喜,谢了又谢。暂时借了和尚笔墨,写将起来。此后便附在这庙里吃饭,并向和尚借了庙中一席之地,作为安歇之处。和尚念他是个异乡流落人,便不和他计论房租。白凤因为恐怕回镇江难见丈人,回家乡难见叔父,便一心在这里写经。勾留了好几个月,直等到过了年,春去夏来,才得他叔父绳之寻到,带他回家去,和何彩驾成亲。正是:
鸾凤和鸣成比翼,螽斯衍庆卜他年。
未知白凤成亲以后,又有何事,且待小子闲了,再来说开。
何彩鸾含冤依老衲,秦白凤逐利作行商
红绳遍绾恶姻缘,天外飞来不白冤。
稽首慈云且韬晦,剖明心迹待他年。
犁云锄雨事田畴,终岁勤劳不少休。
闻说商人多暇豫,且从抱布觅蝇头。
原来当日秦绳之和寇四爷两个,访到杭州,下了客店,便天天在外头寻访。你想偌大一个省会地方,要访两个人,从何访起?虽说寇四爷圆光时,仿佛见他们在西湖边上,但是湖边居民也不少,势难挨家去问。无非是在茶坊酒肆,各处去打听,随时随地,留心体察罢了。如此访了有一个多月,仍是绝无影响。绳之有点不耐烦,并且有点疑心寇四爷的圆光靠不住了。
这一天,又跟着四爷在茶馆闲坐,正打主意要和四爷商量,先行回去。忽然看见一个人匆匆走进来,向隔座一个老者拱手招呼道:“有劳久候了。”老者道:“为何此刻才来?我等得不耐烦,正打算要走呢!”
那人道:“不然早来了,半路上遇了一个变把戏的,看了他半天,所以耽搁到此刻。”老者道:“什么把戏?也值得一看?”那人道:“奇怪!这把戏从来没有见过的。江湖上变把戏的人尽多,都不过是变两碗水,或者变点食物出来,无非是遮遮掩掩的手法。今天是一个很标致的女子,平白地在一个空场上变了一所千门万户的房子来,并且可以任人进去看的。我有点不信,也进去看一遍,那内中的陈设,也是说他不尽。这还不足为奇。他还放了一个美人风筝,及至收下来时,却变了七八个绝色女子,能歌能舞,你道奇不奇?”老者道:“果然有这样好戏法,我也要去看看了。”那人道:“此刻他收了场了,
听说他明天还要来呢!”四爷听了,便起身向那人拱手招呼道:“请教,这变戏法的在那里搬演?”那人连忙起身招呼,用手向西一指道:“就在那边大王庙前的空场上。”四爷道:“这女子不知是那里人?有几个伙伴?”那人道:“只有一个年轻男子同伴,大约是夫妻。两个说话也和老凡一般,有点江北口音。”四爷道:“多承指点。我们明日也去看看。”说罢拱拱手,再吃了两口茶,便惠了茶钱,和绳之回到客店。
绳之问道:“方才那个人说的,不知可有点像?”四爷道:“我猜的倒有九分是了。明天我和相公一同去看看,不是的便罢,如果是的,你捉你的令侄,我捉我那贱人,捉了就走。”绳之笑道:“走到那去呢?”四爷道:“相公是有行李的,自然先回这里,收拾行李。我是没有行李的,捉住了那贱人,犯不着在这里多丢丑,马上就雇船走了。到了那时,我和你总是各人走各人的路。”绳之听了,只当他是气头上的话,并没做理会。
到了次日,吃过饭,四爷约了绳之一同出去,一路问讯到大王庙前,远远的早望见人山人海般,围了一个大圈。四爷捋臂当先,分开众人,绳之紧随在后。终是四爷力大,先挤到了里头去,绳之还被挤在众人当中。四爷见了阿男,早气得“三尸乱暴,七窍生烟”,飞步上前,
揪住头发,打了两下,拖了就走。绳之在人丛中看得分明,极力挣扎,挤得进去时,已看见白风向那边人丛中挤了进去,一时人声喧嚷起来。绳之大叫:“二官!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