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草知随风,狂花易委地。
那知松柏心,霜雪不为异。
两个仍旧彼此护持照管,决不落光棍局。但陈氏初时见两个回,也有些脚麻,怕成口面,及至回来,料道他父兄家事艰难守分,养他不起,也没甚伎俩,不知改悔,越发纵肆。看他两个彼此相为,大的常蔽护小的。陈氏道:“他出尖,小媳妇不从,都是他主意,如今一边下老实去凌拆他,一边好好待他。打服了大的,小的自唾手而得。”算讨定,把个钮氏不打就骂,也没个早晚,也不论个顿数。小的来认,推在一边道:“不关你事,我只要打这泼妇。”真个弄得钮氏,踢、打、抓、挦,身无完肤。
风花无定骨,霜草多惨颜。
钮氏想一想道:“罢,罢!我熬不出了,不如死休!”对小媳妇道:“我指望与你同心,挣一个出头口子,况身面上已有六、七个月,也望生一个,留他一脉。不期近日,你倒还得宽容,我却身子寸寸皆伤,料道不能存活,与其凌辱死了,不如早些!倘或我死了,他心里愧悔,不难为你,也是有的,做我一个着。”言罢,泪如雨下。只见顾氏也含着泪道:“姆姆,麻骨成把硬,我亏得有你,彼此解叹。这些恶少,几番逞强,得你解救,你若一死,我孤掌难鸣,或是为他暗中算了,到那时失身觅死,不如与姆姆同死!况你还有身面上,该顾惜。我死更没挂碍。”钮氏道:“婶婶,生死大事,怎好强你?我只做我的事罢!”顾氏道:“姆姆,我心里已定了。但在家吊死,小房窄屋,这些光棍不时往来,倘或知觉,不能得死,又添一番气恼,不若与你投河,同做一个清白人。”说罢,两个哭了一会。
杜宇啼花底,寒蝉咽柳稍。
凄凄不成韵,孤馆益萧条。
其时邻舍有个王老亲娘,与他屋只隔一壁,听他两个哭,比常更是哀苦,也只说他平日诉苦常事,不料他两人已计议定了。钮氏对丈夫道:“我本意要留这点骨血与你,怕不能了!”顾氏也对有义道:“母亲以后你须用心顾爱他,怕我管不到。”却是对牛弹琴,两个全然不省。次早,两边都早早起来,打发丈夫出门做工,仍旧做早饭与中饭,与婆婆吃。饭后,钱奉川来到陈氏房中。钮氏悄悄把自己一只银丁香,去当了一壶酒,到房中与顾氏各吃了几钟。将房中箱笼都锁了,零星器皿,衣服都收过。把身上小衣缝连了膝裤,衫儿连了小衣。方完,李承山又来到房中。顾氏对钮氏道:“去罢!”两个悄悄掩了房门,出了后门。走了半里,四顾无人,一派清水,两个道:“就在这里罢!”两个勾了肩,又各彼此搂住了腰,踊身一跳,跳入河心,恰在乌镇南栅外。在河中漾了几漾,渐而气绝
玉骨亭亭似楚筠,冰心一点净无尘。
他时翠羽游川上,未许陈王赋洛神。
又:
绿惨红愁态不任,两枝菡萏萎波心。
微风度处清香发,漂渺能令千古钦。
此时天色将暮,陈氏恐儿子将回,打发二人出房,正在那厢嚷:“大淫妇,这时候怎还不烧火做晚饭?”悄没一个人应。道是睡熟了,拿了一条捶衣捧槌,推进房去,并不见影。走到小媳妇房中,也不见人。道:“想是在那邻舍家说我的背,邻舍料也管我不得。”却前、后门张望,并不见一个。正在喧嚷,胡有仁兄弟背了锤凿走来,听得母亲说媳妇不见,这两个呆瞪瞪地道:“莫不跟人走了?”那王老亲娘道:“肯跟人逃走的,倒也没平日这些口面了。”陈氏听这句话有些讥讽,正待发作,只见胡有仁道:“我昨日王知府找得几两石头钱,莫不驼去了?”赶进房中,翻开箱子,银子都在。却见桌上一只壶,二个杯儿。赶出来道:“银子不失,桌上还剩下与奸夫吃不了的酒,定是同人去了。”
第五挞翁,不疑盗嫂,
哲人苦心,世不易晓。
胡有义道:“我房中物什俱全,想还到娘家去。”正要分投寻赶,却见一个牧牛小厮道:“南栅头水里见个衣裳角,漾漾的在水里,莫不投了水么?”王老亲娘道:“这倒有之!”陈氏道:“适才两个欢欢喜喜在家里,会投水?”这两个痴物,将信不信,道:“且去看看!”果见一纱绿裙角,漾在水间。胡有义认得是其妻穿的,道:“在了,在了!”忙和衣跳入水中,胡有仁道:“你的有了,我的却在那里?”只见胡有义去扯时,甚是沉重,将手摸去,却是两个。嚷道:“你的也在这里了。”胡有仁也急脱衣下水,两个弄到水边,两个女人尚抱紧不脱,面色如生,只是口中气已绝了。傍人道:“快灌肥皂水。”灌去,却口闭不受。又有的道:“倒驼了跑,沥出水可活。”两个抱着驼不起,只得拆开,人驼一个,各往桑地乱跑,都有四五里,那里能活?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