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原书卷四十五(遗逸)页一下。
郭都贤
些庵先生姓郭氏,名都贤,字天门;湖广益阳人。父譓,以乡贡知开县。夙有志于道学,从吉州邹先生守益游最久。
先生幼颖异。天启二年进士,授行人;尝册封闽藩。七年,分校顺天乡试,得史可法等六人。历官员外郎,出为四川参议,督江西学政,分守岭北道。崇祯十五年,巡抚江西;黜贪墨、奖循吏,汲汲如不及时。张献忠已逼境,贼骑充斥;先生昼夜缮守御。兵饷无措,乃大曾属僚,凡官司一应供给,皆捐以助饷。左良玉屯兵九江,骄蹇观望;先生恶其淫掠,檄归之,而自募士兵为戍(语见”明史“良玉传)。会有尼之者,遂乞病,弃官入庐山。
逾年,北京陷,悲愤不食。南都建号,史公开阃扬州,荐授南京操江;辞不赴。桂王立肇庆,以兵部尚书召;而先生已祝发为僧矣。先是,洪承畴坐事落职,先生奏请起用。至是,承畴入本朝,经略西南,以故旧谒先生于山中。既得见,馈以金,不受;奉携其子监军,亦坚辞。先生见承畴时,故作目眯状;承畴惊问‘何时得目疾’?先生曰:‘始吾识公时,目故有疾’。洪默然。宁都魏禧,先生抚江西时所得士也;禧尝上书曰:‘先生抱道履德二十年间,所着述之文与所交游造就之士,必有伟论、奇文足以振天下之聋聩,开后世之太平者’。其推重如此。论者谓先生门下史忠正之节义经济、魏叔子之文章,得一已足不朽;可想见师友渊源之盛矣。
先生笃至性,哀乐过人;严而介,风骨崭然。博学强识,工诗文;书法瘦硬,兼善绘事。写竹尤入妙;人得其片纸只字,争珍奇之。祝发后,号顽石;又号些庵。茹苦无定居,初依熊鱼山(开元)、尹洞庭(民兴)于嘉鱼,住梅熟庵;已流寓沔阳,筑补山堂:前后十九年。归结草庐桃花江;复以诗累,客死江宁承天寺。
有女名纯贞,许字黔国公沐氏;国变后,音问梗绝,遂终于家。纯贞能诗,自署曰郭贞女。先生所着有”衡岳集“、”止庵集“、”秋声吟“、”西山片石集“、”破草鞋集“、”补山堂集“、”些庵杂着“等书。时有陶密庵者,与齐名。
陶先生汝鼐,字仲调、一字燮友;宁乡人也。少奇慧;甫龀应童子试,督学徐亮生惊喜得异才,拔冠湖南数郡。崇祯九年,充拔贡生。会上幸太学,群臣请复高皇积分法;祭酒顾九畴奏荐先生才,庄烈帝特赐第一。诏题名,勒石太学。除五品官,不拜;乞留监肆业。癸酉,举于乡;两中会试副榜。南渡后,由翰林待诏,改职方郎;任监军,复授检讨。南都覆,先生剃发沩山,号忍头陀。
生平内行笃:父歾,哀慕终身;事母,曲尽孝养。处族党,多厚德;尝为人雪奇冤、冒险难,活千余人,然不自言也。诗、古文有奇气,书法险劲,名动海内;有”楚陶三绝“之目。所与游,皆天下名士;而与些庵先生尤笃。着有”广西涯乐府“、”嚏古集“、”寄云楼集“、”褐玉堂集“、”嘉树堂集“若干卷;些庵为序之,有”生同里、长同学、出处患难同时同志“之语。楚南遗献,以些庵、密庵两先生为最着云。
同时郭金台,字幼隗;湘潭人。本姓陈氏,恪勤公之祖也。年十二,遭家难,匿中表郭氏,得脱;郭初无子,遂子之。生而状貌奇伟,见者目为异人。弱冠,有声黉序。居家孝友渊默。至慷慨,谈天下事,议论风生。诸监司郡县旌币踵至;吉藩延至邸馆,置醴赋诗,常为倒屣。崇祯己卯、壬子,两中副榜。会举行积分法,屡荐不起;例授官,亦不就。隆武南渡,登乡举。督师何公腾蛟、巡怃堵公允锡先后论荐,授职方郎中,再起监司佥事;皆以母老辞。时献贼既陷湖湘、闯贼溃卒复相继蹂躏,县百里无人烟;乃请于督师,命偏裨练乡兵为守御,全活以万计。晚归隐衡山,着书授徒,口不谈世事;惟论列当时殉难诸人,辄欷歔流涕。及卒,自题其阡曰”遗民郭金台之墓“。
——见原书卷四十五(遗逸)页二上。
何宏仁
先生名宏仁,字仲渊,浙江山阴人;陶文简公望龄甥也。幼习外公教,复从念台刘忠正公游。明崇祯丁丑进士,官建平令;有异政。岁久旱,大江以南飞蝗食禾殆尽,独不入建平界。未几,以忧去;蝗遽入北乡,民益神之。寻任高要县,兴水利、清关榷;方锐欲有所施设,复以父艰归。随遭甲申之乱;浙东事起,强以御史召,不得已就职。建白数万言,或行、或不行,而事势已不可支矣。
丙戌五月,江上师溃,公弃官至剡之白峰;自恨不及从亡,作诗投崖而绝。久之复苏,土人守之,得不死。随披剃,从方外游;入陶介山,事山主云藏禅师。随众樵汲,昼夜作苦;同事者为先生难之。先生曰:‘吾视出没风涛间眴息生死者何如,而敢言劳苦哉’!然先生犹谓去人境不远,复瓢笠往来缙云、义乌诸山与樵翁、衲子侣,行歌独哭。从此游益远、入山益深,崎岖崖堑,醯盐并绝。所过皆留诗,纪岁月。遇高僧郭莲峰、李征君秘霞,结尘外之友。馆留崇圣寺,藜床风雨,三人者相对嘿语终日,人不测其所以。
居数月,而疾作。先是,己丑四月,先生谓李征君曰:‘居此久,幸稍安。顾此中常有戚戚者,行别子飞锡白云之乡耳。今留一函与家人诀,迟其来则示之’。至是病困,令出所缄书读之曰:‘吾茹荼齎志,忝厥所生,毁伤莫赎;于国为不忠、于家为不孝。死后,勿棺敛我;当暴棺三日,以彰不忠之罪。三日后,火化入塔,勿祔葬先陇,以彰不孝之罪’!读竟而绝。推先生之心,盖无日不以为悲而得死之□乐也。然其家仍返葬会稽玉几之祖阡,以先生本非出世者,从初志也。
癸未进士余公增远者,字若水;志节士。乱后,躬耕山中,自匿迹;不与人接。先生之葬玉几山也,公子拜求其题主;余公即许诺。至期,以舟迎之来,不赴;顷之,自桌一小艇。径诣墓侧。取旧衣冠,拜墓上;事讫下山,不交一辞。主人使客等共延,恳留饮;则舟中已庋粥一盂、羹莱一豆,取啜毕,急解维去。会葬者百余人,皆目送叹息;谓非先生高节,余公且不易致云。
第23章